民国七年的霜降这天,货郎赵三踩着满地的枯叶踏上了通往雾隐沟的山路。他肩上的扁担两头挂着桐油木箱,随着步伐吱呀作响,里头装着洋火、顶针、胭脂水粉等稀罕物件。深秋的山风卷着刺骨寒意钻进他补丁摞补丁的棉袄里,让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山道旁的界碑上爬满了青苔,隐约可见\"雾隐沟\"三个阴刻的大字,底下还有几行小字被藤蔓遮住。赵三用扁担拨开那些枯藤,露出风化严重的刻文:
赵三嗤笑一声。他走南闯北这些年,哪个穷乡僻壤没点唬人的规矩?去年在李家坳还听说不能对着月亮梳头的禁忌,结果不过是村长怕姑娘们偷用他闺女的西洋镜编的瞎话。他抬脚踢开碑前已经干枯的供品——几个发霉的馒头和香烛残骸,震得挂在扁担上的铜铃叮当作响。
日头西斜时,山雾渐渐浓得化不开。赵三不得不放慢脚步,突然瞥见前方转弯处的老槐树下有个白晃晃的东西。走近了才看清是盏灯笼,孤零零地挂在低垂的枝桠上,像是特意等着夜行人来取。
赵三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的警告,可转念又被灯笼的精巧勾住了魂。这样好的骨雕手艺,送到县城当铺少说能换三块大洋。他鬼使神差地摘下灯笼,发现提柄上缠着一段褪色的红绳,绳结处还粘着片干涸的暗渍。
赶到雾隐沟时天已擦黑。村口蹲着几个抽旱烟的老汉,见着赵三手里的白骨灯笼,齐刷刷变了脸色。掉在地上,干瘪的嘴唇哆嗦着挤出句话:\"后生,这灯哪来的?
老人们像见了鬼似的纷纷后退。方才问话的那个突然从怀里掏出个脏兮兮的护身符按在额头上,含混不清地念叨着什么。赵三正纳闷,一个穿藏青布衫的矮胖妇人从村道尽头快步走来,腰间挂的铜铃随着步伐叮咚乱响。
赵三被安排在一间贴着褪色门神的厢房。王寡妇送来的晚饭是红薯粥和咸菜,他扒拉两口就搁下了,心思全在那盏灯笼上。油灯下仔细端详,灯罩上的美人脸越发清晰,甚至能看清睫毛投下的阴影。最奇的是灯座,竟雕成五指微拢的手骨造型,仿佛随时会抓住什么。
更骇人的是灯光照出的影子——墙上本该属于赵三的剪影,脖颈处多出一双纤细的女人手臂,正缓缓收紧。赵三惊叫着去扑灯,手指穿过火焰却感觉不到灼热,只有刺骨的阴寒顺着指尖往骨髓里钻。
灯笼突然自己熄灭了。
三更梆子响过时,赵三被一阵歌声惊醒。人幽怨的调子,忽远忽近地唱着:\"拾我骨,照我路,郎君啊为何不回头\"他惊恐地发现白骨灯笼又亮了,这次火光是妖异的猩红色,照得满墙血淋淋的。
赵三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他看见门缝底下渗进粘稠的液体,在月光下黑得像血。更可怕的是灯笼此刻悬在了半空,灯罩上的美人脸完全活了过来,嘴唇开合间露出细密的尖牙。
赵三跌跌撞撞退到窗边,正要翻窗逃跑,突然浑身一僵——有双冰冷的手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脖子,腐烂的甜香喷在他耳畔:\"你摔疼我了\"
次日晌午,王寡妇发现厢房门大敞着,进去就看见房梁上吊着的人影。赵三的尸体脚尖离地三尺,可屋里根本没有垫脚的东西。更骇人的是那盏碎了的白骨灯笼,此刻完好无损地悬在尸体脚下,灯罩内壁凝着层血膜,渐渐显出一张清晰的女人脸,嘴角带着诡异的微笑。
闻讯赶来的神婆在灯笼残骸里扒拉半天,突然捏着个东西倒退两步。几个胆大的村民凑近看,是截发黑的指骨,上头还缠着褪色的红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