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江离的手机又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江离接起电话,依旧开了免提,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喂,你好。”
“你好,是江离吗?这里是城南派出所。”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公事公办,“关于昨天你报警称在宿舍楼道被人威胁骚扰一事,需要你过来做一下详细笔录,配合我们调查。”
张磊的动作停住了,一脸惊愕地看向江离。
江离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语气却依旧平静:“现在吗?我上午有个重要的集体活动,下午过去可以吗?”
“这件事也比较重要,涉及到校园安全。希望你尽快过来,我们这边也好早点结案。”对方的语气不容置喙。
“好,我马上到。”
江离挂断电话,看了一眼手表。
距离他们约定在文化执法大队门口集结的九点,只剩下不到五十分钟。
张磊急了:“离哥,这不明摆着吗!调虎离山啊!那边还需要等你带头,这边派出所偏偏这时候叫你去做笔录?哪有这么巧的事!”
“所以才要去。”江离的目光深邃,“他们既然出招了,我就得去看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对方这步棋下得不高明,但却精准有效,用最合规的流程,来给他制造最大的障碍。
他还能说什么?说你们是故意拖延我时间?没有证据。
说这是安薇薇一方的诡计?更是无稽之谈。
“可是维权现场那边……”
“你先去。”江离看着他,目光冷静:“让他们稳住阵脚。记住,我们的目标是提交证据、依法维权,不是激化矛盾、聚众闹事。让大家保持理智,全程录像,不要跟任何人发生肢体冲突。”
江离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们越是被阻挠,就越说明他们怕了,越说明我们做的是对的。凝聚力,有时候恰恰来自于共同的敌人和一致的压迫。”
他把那个装着所有材料的牛皮纸袋塞到张磊怀里:“如果主办方或者有什么不明身份的人出来搅混水,把镜头对准他们,拍清楚。有任何突发情况,随时跟我保持联系。”
张磊愣愣地看着江离,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一件明摆着的坏事,怎么到了离哥嘴里,瞬间就成了鼓舞士气、凝聚人心的好事了?
坐上前往派出所的车,江离的心思已经飞速运转起来。
对方这一手,看似是釜底抽薪,想让维权现场群龙无首,自乱阵脚。
但他们算错了一点,这场维权的发起者虽然是他,但真正的力量源泉,是那上万名被欺骗的消费者。
他去不去,愤怒都在那里。
人民群众不是愚昧无知的,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戳破皇帝新衣的孩子,而他已经做到了。
半小时后,江离坐在派出所的询问室里。
江离冷静而详细地复述了整个过程,包括那两个混混的样貌特征、言语威胁的内容,以及他录下的视频证据。
他特别强调了,这件事发生在安薇薇事件舆论发酵的关键节点,时间点极其敏感,极有可能是报复行为。
一位中年民警耐心地听着,在本子上一一记录。
然而,当江离讲述完毕,并提出要求严查幕后指使者时,对方却合上了本子。
“江离,这件事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这位民警看着手中的材料,“根据我们昨晚找到的当事人交代,那两个人拒不承认是受人指使,声称只是喝多了酒走错楼层,跟你发生了口角。”
他顿了顿,似乎在给江离消化的时间。
“我们查了,他们没有对你造成实质性伤害,也没有闯入你的宿舍,构不成寻衅滋事。所以……只能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法,对他们进行批评教育,并出具一份治安调解书。”
江离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既不愤怒,也不反驳。
他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那两个地痞流氓显然是惯犯,知道怎么把事情控制在法律的灰色地带。
而对方的“背景”,显然也已经在这里发挥了作用,将一件带有威胁恐吓性质的事件,轻描淡写地定义成了“酒后口角”。
民警从一沓文档中抽出两张打印好的a4纸,推到江离面前。
“他们已经认错,态度也还算诚恳,愿意向你道歉。你看,如果没什么异议,就在这份调解书上签个字,这事就算了结了。”
了结?
江离几乎要笑出声。
他很清楚,眼前这位民警也很为难。
他何尝不知道这背后的猫腻?
只是在现有的证据和法规框架下,他们只能做到这一步。
对方的目的根本不是要伤害他,而是要用这种低成本的手段恶心他、警告他,现在又利用程序正义来拖住他,完美地达成了一石三鸟的效果。
江离没有去看那份调解书,只是平静地抬起头,注视着民警的眼睛。
“警官,我有几个问题。”
“你……你说。”不知为何,对上那双眼睛,民警竟有些心虚。
“第一,两个醉汉,能在偌大的魔都大学校园里,如此精准地找到我的宿舍楼,我的楼层,以及我的房间号,还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进行威胁。您觉得,这仅仅是‘走错楼层’能解释的吗?”
民警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可能……可能是在网上看到了你的信息,知道你住这儿。”
“好,第二个问题。”江离的声音依旧平稳,“他们威胁的内容是‘删微博道歉’,这与安薇薇演唱会事件高度相关。如果只是普通的醉酒口角,会提出如此具体的要求吗?这难道不足以构成关联证据吗?”
“这个……言语上的东西,很难界定,尤其对方是在醉酒状态下……”民警的额头渗出了一丝细汗。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江离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作为一名在全国范围内有一定公众影响力的学生,在我刚刚揭露了一起重大的公众事件后,立刻就遭到了线下的、具有明显针对性的暴力威胁。”
“如果这样的行为,仅仅以一句‘喝多了’和一纸‘批评教育’就能了结,那法律的尊严何在?普通人的安全感又何在?”
“那是不是在向所有人传达一个信息:任何人只要不爽,都可以找两个混混去威胁一个守法公民,而基本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在安静的询问室里激起回响。
这已经不是在讨论案情,而是在质问法律的尊严和警察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