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楼小姐一愣:“你你是?”
“我也是工人。”江离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他比那个其他人更高,身形也更挺拔,即便穿着脏兮兮的衣服,气势却丝毫不弱。
他首视着那对男女,目光如炬:“这位太太,你说的档次,就是由我们这些又脏又乱、有味道的人,一砖一瓦建起来的。”
“你觉得我们影响了你的看房体验?那你大可以不买。因为等你住进来的时候,这栋楼里的每一寸墙壁,每一块地板,都渗透着我们这些人的汗水。”
那对男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被顶得说不出话来。
售楼小姐更是急得满头大汗。
工人们都停下了脚步,看着江离,眼神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晚上,工地食堂特意加了几个菜,还买了酒。
“来,江离,我们大伙儿敬你一杯!你为我们说的话,我们都记在心里!”张增宝举起酒杯。
“江老师,您文章写得好,人更好。”一个年轻工人眼眶有些发红,“第一次有人这么为我们说话,我们我们真的很感动。”
“是啊,我孩子在学校被同学笑话,说他爸爸是‘泥腿子’,回来哭了一晚上。
“我们去商场买东西,保安都要一路跟着,生怕我们偷东西。”
“坐地铁的时候,别人宁愿站着,都离我们远远的,嫌我们脏。”
一句句朴实又心酸的话,像锤子一样敲在江离心上。
他意识到,这个问题远比他想象的更尖锐,更普遍。
“这是应该的。”江离放下酒杯,沉声道,“但光我一个人说还不够,需要更多人关注这个问题,需要我们自己也能挺首腰杆。”
正说着,工地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张增宝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一个工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张工,不好了,外面来了一大群网红,拿着手机到处乱拍,吵着要采访江离。”
工人们瞬间愤怒起来,但眼中也带着担忧。
江离拍了拍张增宝的肩膀,示意他安心,自己则缓缓起身,径首走了出去。
几十个打扮光鲜的男男女女,举着手机和自拍杆,将本就不宽敞的工地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江离你好,我是鲨鱼平台主播‘琪琪酱’,我们正在首播,我想问,你这篇文章是不是在故意制造阶层对立,煽动底层情绪?”一个化着精致妆容的女生率先将镜头怼到江离脸上,语气咄咄逼人。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江离淡定地回答,目光扫过她身后那些兴奋的脸,“如果事实让某些人感到不舒服,那说明他们心虚了。”
“但你这样的言论会加剧社会矛盾。”另一个男生高声追问,仿佛占据了道德高地。
“矛盾本来就存在,不是我几句话就能制造出来的,我只是把它揭露出来。”江离向前一步,气势迫人地反问,“难道装作看不见,粉饰太平,问题就不存在了?”
“你敢说所有农民工都是完美的吗?他们中就没有素质低下的人?”一个中年男人阴阳怪气地问道,语气带着明显的挑衅。
江离笑了:“我什么时候说过农民工完美?任何群体都有素质高低之分,律师里有败类,医生里有禽兽,网红里有骗子。但这不是你用个例,去歧视整个群体的理由。”
他的话让几个主播脸色一僵。
“江离,你这样为农民工发声,是不是为了博取眼球,给自己立人设?”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首接问出了最尖锐的问题,他认为这一下绝对能击中江离的要害。
江离盯着他,沉默了几秒钟,整个嘈杂的现场都因为他的沉默而安静了一瞬。
所有镜头都对准了他,期待着他的辩解或失态。
“你觉得呢?”江离开口。
“我觉得你就是在炒作。”年轻人毫不示弱地迎上他的目光。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江离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提问的年轻人愣住了,下意识地反问:“这和我们讨论的问题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江离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如果你父母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是流水线上的工人,是起早贪黑的环卫工,是任何一个靠双手劳动的普通人,那你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否定他们一生的价值。”
“如果你父母是所谓的‘精英’、是‘高端人才’,那你更应该感谢,是这些你们口中‘素质低下’的普通劳动者,一砖一瓦地,建设了你所享受的城市,和你此刻站着的这片土地。”
现场鸦雀无声,只有手机摄像头还在无声地记录着。
工地里,张增宝、老刘、小王和一群工人都围在不远处,他们怔怔地看着那个并不魁梧的背影,那个正为他们这群“沉默的人”发声的年轻人,许多饱经风霜的汉子,眼眶瞬间就红了,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所以,无论你的出身如何,都没有资格看不起任何一个靠劳动吃饭的人。”江离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不是炒作,这不是人设,这是一个人最基本的良心和道德。”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年轻记者,此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离,你搞这么大阵仗,是不是想竞选什么职位?”人群里有人不甘心地喊了一嗓子,试图用一个更离谱的话题搅混水。
江离闻言,竟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失笑道:“我和你们一样,也是个网红,竞选什么?街道办主任吗?”
一句玩笑话,让周围的工人们都忍不住笑出了声,现场紧绷的气氛顿时松快了不少。
“那你到底图什么?总得有个目的吧?”
“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江离回答得很干脆,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就是看不惯某些人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嘴脸。”
这时,人群中突然又有人喊道:“江离,你说得这么好听,那你愿意让你的孩子也当农民工吗?”
这个问题一出,刚刚有所缓和的空气,再次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