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轿遇白棺,死人要抢活人的亲。
白村的一众精壮汉子此时腿都有些发软,尤其是见过林爻尸身的几人。
要知道,他本就是穿着喜服进棺的!
更何况封门绝户之人,出殡时是绝对不能停的。
红白喜事相遇,若是对向,红让白。
可偏偏这条通往宗祠的路只有一条,白要让红。
白村的人现在是进退两难。
喜村的众人见状,虽不知今日出嫁之人是谁,但白村的人必须要拦住!
“大祭司,白村的人来了。”
喜村的老人凑到喜轿前,昨夜众人走后,大祭司将他们几人留下。
“七日之后要成亲的人是我。”
几人听到这话的时候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收到的那封匿名喜帖居然是大祭司的!
“不知大祭司要嫁的人是?”
她疯了,真的疯了。
这是几名老人心中共同的想法。
无论是放火烧了自己全家,还是如今莫明其妙的出嫁。
可无论她要做什么,她是仙人,都是对的。
他们只能遵循。
“明日清晨,白村会有一队送葬的队伍,那是我相公的棺椁,你们将宗祠搭成喜堂,便退出去吧。”
几人的手同时哆嗦了下,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她这是要嫁给一个死人?
七日之后是何日?
七月初七。
“大祭司!”
“你们若不做,这些东西很快便会上达天听,你觉得和自己的仕途相比,你们这些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的东西,会有人保吗?”
锦娘面色不改,还不等他们回答,继续开口说道。
“叫一些人,明日便将我送入宗祠。”
她说完这句话,没给几位老人留下说话的机会,直接转身离去。
锦娘走进村中为她准备的房间,里面放着她这些年为姐姐攒的嫁妆。
她将面前的两个木箱打开,夫家三书六聘,婆家自然要还,这不仅仅是礼数,更是女子在夫家说话的底气。
“姐姐,明日我要出嫁了。”
锦娘将头上的发簪扯下,如瀑的长发披散在肩,她背对着四大箱的嫁妆开始梳妆扮红。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与姐姐有着八九分相象的脸庞,合身的嫁衣将她的身子完美勾勒,这是父亲送给她唯一的东西。
也是为了她出嫁时合夫家的心意。
锦娘坐在喜轿中将帘子微微挑起,她的眼前再度浮现出那行血字,这一次却是完整的故事。
【昨晚,那个叫林爻的男人同我说出了他的计划。】
【听到计划的我觉得他疯了,为什么会相信我?】
【他说老道士做这些都是为了让我与他在七月初七成亲,还说了许多命格之事,我听的模模糊糊,却又好似无比熟悉。】
【但我知道,他是要为了姐姐复仇。】
【他告诉我,要我亲手杀死他,老道士并不能完全监视全局,他只能感受到我和他的气息,所以一定要我杀死他。】
【可杀死他之后呢?只剩下我一人要怎么做才能对抗那道士?】
【村中之人都叫我仙人,可我自己清楚,我只是个能偶尔看到未来的弱女子而已。】
【我能看到他们身上都有一条红线,那些线就是他们的命,有的人很长,有的人很短,线的尽头就是生命的尽头。】
【但林爻,这个男人,他头上的线我看不清,太多了,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线?】
【他的命运,浩若繁星,却又杂乱不堪。】
【你只要和我成亲就好。】
【他说完这句话,又问了我的天赋神通,他说我和姐姐一样,都会有一个天生的能力。】
【他说的,是看到线的能力吗?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我和他说了之后,他愣了一会,随后让我看看他的命运。】
【可是,我说不出来。】
【他有些失望,我也有些失落。】
【交给你了。】
【是啊,我们七百年后再见。】
【我看不到你的命运,但看到了自己的命。】
“继续走,别停。”
锦娘放下帘子,喜村的队伍继续前行着。
“你若失败了怎么办?”
“那便真的死了。”
锦娘想起自己将绳子放在林爻脖子上时,两人最后的交谈。
这个男人怎么能如此平静地面对死亡?
甚至连挣扎都未曾挣扎。
当他头顶某根线轻轻断开的时候,锦娘松开了手,她跌跌撞撞地后退着,若不是身旁有东西扶了下,几乎摔倒。
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遵循林爻的意愿,将那件轻薄的羽衣放在了他的胸口。
推开门,老黄牛站在牛棚中。
结束了。
她魂不守舍地离开小院,甚至不知道如何回到的喜村。
她亲手杀死了曾经被她视为生死仇人的林爻。
把守村门的两名汉子见到她六神无主的走来,当下赶忙将喜村的老人们找来。
“村长,棺不能停,怎么办!”
领头汉子见喜村的队伍没有停下的意思,当下也有些着急。
老人望着前方一言不发,没有半分让路意思的喜村众人,咬牙开口道。
“喜村的!这棺中是绝户之人,穿红下葬,你们要敢拦着,便拦!”
老人说完,便向着拦路的喜村众人走去。
都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这棺材就象是个烫手山芋,无论如何都要扔出去。
喜村的人虽不问白事已久,但也多多少少从老一辈人口中听说过一些规矩。
这白村老人所说的如果是真,那么这棺今天真不能拦!
他们虽心念世仇,但还是要在这里讨生活的。
白村的众人继续前行,从喜村人冰冷的目光中走过,抢在送亲队伍之前走到岔路口。
“大祭司,这,要不然让让吧。”
喜村的老人也听到刚才的呼喊声,他清楚,这棺材若是停了,恐怕整个喜村都会因此遭殃。
他现在是真的怕这位祭司大人撞上去。
这疯女人不会要拉上整个喜村陪葬吧,鬼节嫁死人,还是绝户之人。
老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只是他,为锦娘抬轿的几名脚夫此时也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她给的喜钱很多,但要有命花才行。
“谁让你们停下来的?”
锦娘冰冷的声音从轿中传出,还想说什么的老人浑身一颤。
难道她真的想撞这白煞?
“继续走!”
随着话音落下,轿中滚落出许多金银细软之物。
“过了,这些东西便是你们的。”
遍地金银。
原本还有些惧怕的众人此时连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轿中金银已久不断被甩出,他们终于忍不住,继续开始敲锣打鼓。
那老人急忙来到队伍前方。
“万万不可!这棺材中躺着白煞,喜事相冲,当即便要起煞啊!”
众人被他这么一说,被金银冲昏的头脑也冷静下来。
“老朽求大祭司先停下来!”
老人向着喜轿弯下腰。
沉默。
锦娘未出一言。
“咚。”
老人只觉得脑后一痛,一块金子掉落在地上。
那些金银如同土块般被锦娘不断抛出,喜事队伍中的众人先是愣了下,随后直接无视了拦在面前的老人,向着白村众人径直走去。
“不能去,不能去啊!”
老人绝望地呼喊着,原本拦路的那些人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他们贪婪地捡着地上的金银。
甚至有人跟在了喜轿的后面。
路上,老人呆坐在原地,茫然的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
他清楚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喜村暗中做的那些事,他同样清楚。
但默许了,因为贪婪。
现在,同样因为贪婪。
老人低头看着身前那块小小的金子。
刚刚锦娘就是用它砸向自己。
远处,人群传来喧闹的纷扰,原本想着继续捡钱的众人瞬间一窝蜂的逃离路口。
“咚!”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
冲天的血腥气伴随着唢呐声刺痛着老人的耳朵。
他捡起那块金子,呵呵的笑着。
“起煞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