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西门水道。
暗渠不见天日。
数百蒙特内哥罗水鬼营,正沿水道无声推进。
忽有怒吼自水道深处传来。
“落闸!”
轰隆!
铁闸落下,激起恶臭水花,暂阻敌军。
铁闸落下的瞬间,三柄特制水刺,自缝隙中刺入。
杜远身旁,一老卒胸膛被刺穿,无声滑入水中。
“老王!”
杜远独臂死死压住机括,虎目赤红。
此地,是张燕破城最后的机会。
杜远亲率五百老弱残兵镇守,连设三道防线。
如今前两道已破,身边士卒不足百人。
而涌进来的敌人,尚有三百。
“将军!”
一队正捂着断臂,挣扎上前。
“弟兄们快撑不住了。”
杜远紧盯着铁闸。
“主公托付的是一座城,百万民。”
“我杜远早该死在雪原。”
“今日能死在此地,为主公卖命,足矣。”
他一把推开队正。
“带能动的弟兄,走!”
“将军!”
“军令!”
杜远咆哮,声震水道。
此时,铁闸“吱呀”作响,竟被撬开一道缝隙。
数名水鬼营,鱼贯而入。
杜远抄起铁盾,悍然迎上。
盾砸,刀劈,以命换命!
身后数十老卒,看着杜远背影,亦是目中含血。
一人未退。
这些从涿县、从广昌、从真定雪原一路追随至今的百战老兵,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相同的决绝。
“我等之命,亦是主公所赐!”
“今日,便还于此地!”
“随杜将军——死战!”
数十残兵,竟发起了最后的反冲锋。
狭窄的水道之中,再无闪避,唯有最原始的血肉碰撞!
喊杀声,惨叫声,兵刃入肉声,响成一片,却又被厚重的墙壁死死压制,传不进城中半点。
杜远浴血奋战,他一人一刀,竟生生在闸门前,筑起一道尸墙!
然,水鬼营悍卒悍不畏死,后续人马,仍在源源不断地涌入。
杜远力竭,身中数刀,几欲跪倒。
“主公……军师……”
他口中喃喃。
“远……这条命……还给你们了……”
他用尽最后气力,一把推开身旁搀扶他的亲卫,指向水道尽头,那早已备好,堆积如山的十数桶火油。
“点……火……”
“封死这里!!!”
那亲卫泪流满面,却死死拽着他不放。
杜远猛地拔出腰间匕首,竟是朝着自己腹部狠狠扎下,再横向一拉,挣脱了亲卫的手臂!
他用最后力气,嘶吼出声:
“主公与军师的信义,由我来守!”
“我死之后,哪个弟-兄再敢后退半步,便是叛我玄德军!”
吼声未落,他跟跄着,竟主动迎向那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
他手中已无兵刃,便以拳砸,以牙咬!
真如一头护卫巢穴的疯虎!
那亲卫见状,肝胆俱裂,终是哭喊着,将手中火把,掷向了那堆火油。
轰——!!!
水道深处,火龙咆哮而起!
瞬间,吞噬一切。
无尽黑暗,为烈焰映如白昼。
火光中,杜远那血肉模糊的身影,依旧挺立。
杜远眼前,已是一片血红。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真定城外那漫天风雪。
那援军不至,粮草断绝的绝望……
“不……今日……不同。”
他心中一声狂吼。
“昔日雪中,远是为自己活命而战,如丧家之犬。”
“今日水道,远却是为身后百万生民之命而战!为主公与军师托付的信义而战!”
他张开怀抱,迎向烈焰,脸上竟现出笑容。
“此命,终是用在了该用的地方!”
……
北门城楼,死寂无声。
一名年轻士卒,听闻杜将军于水道自焚殉城,手中长枪哐当落地,泪流满面。
“杜将军……也死了……”
他身边,那独臂老卒王二,却默默拾起他的枪,塞回他手中。
“哭什么!”
王二声音嘶哑,眼中却燃着火。
“杜将军一把火,烧出的是咱们的活路!”
“审先生一腔血,溅出的是咱们的胆气!”
“咱们的命,是主公给的,是这一个个兄弟用命换来的!”
“谁再敢说个‘退’字,老子第一个,把他扔下城去!”
城头士卒,无不捶胸顿足,泣声盈野。
角落阴影中,郑姜闻听这一切,思绪如潮。
“疯子……都是一群疯子……这刘备,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文官武将,甘愿为他化为焦炭……”
电光石火间,郑姜忆起张燕。
忆起他斩杀麾下伤兵的冷酷,忆起阿牛的断手。
为利而聚,不过乌合之众。
为义而战,纵死亦不罢休。
两相对比,何为天,何为地!
郑姜忽感一阵战栗。
并非因为惧怕。
而是身后那些畏缩观望的蒙特内哥罗降卒。
闻西门之事,他们竟有多人双目尽赤,不自觉紧握兵刃。
耳畔,又响起楚夜之言。
“是为犬,还是为刃……”
“犬?”
郑姜双目烈焰再燃。
“我郑姜之刃,曾为豺狼开道,饮过无辜血。”
“天下,无人能令我郑姜俯首……”
“……但这满城疯骨,倒有几分意思。”
郑姜持刃起身,望向城外夜色。
冥冥之中,她仿佛望见。
一道不屈军魂,自西门拔地而起。
化作无形烈焰,席卷全城!
……
邺城,东门。
城外密林,静谧无声。
一支乌桓精锐前锋,已悄然潜入此林中。
为首的千夫长呼衍储,鹰眼狼顾林间,狞笑道:
“汉人城墙如龟壳,这片林子,才是我草原狼的猎场!”
身后百夫长应声道:“头儿说的是!待我等绕后焚其粮草,看他如何坚守!”
呼衍储一挥马鞭,下令道:
“分十队,扇形散开!”
“遇汉人斥候,杀无赦!”
“半个时辰后,城后山坡汇合!”
众骑领命,四散而去。
然而,呼衍储未曾察觉到的是,百步外古松之上,一双寒目,正静观其变。
正是牵招。
身披白裘,几乎与雪同色。
他俯身,轻捻一撮泥土,凑于鼻尖微嗅。
土中,混杂着草原马匹特有的膻腥味。
“七百到八百骑,皆是精壮。”
他心中有数。
牵招念及南门血战成海,西门火光冲天,杜将军为守水道已尸骨无存。
袍泽皆在以命相搏。
他解下腰间水囊,猛灌一口雪水。
寒意刺骨,却让精神愈发清明。
他心中只剩有一个念头。
“入了我的林子,便以命来填!”
牵招扬手,打了几个手势。
手势如鸟爪屈伸,快而无声。
身后阴影微动,分作数十道,没入深林。
……
一队乌桓骑兵,潜行于密林深处。
为首百夫长猛然勒马,举手示意。
“止步。”
此林……竟无一声鸟啼,唯有死寂。
百夫长环视四野,顿时心头一凛:
“汉人斥候,怕已在此地设……”
话音未落。
他身下土地骤然崩陷!
战马哀嘶,前蹄踏空,直坠而下。
其下,赫然是满布竹枪的陷阱!
那百夫长身手不凡,人在半空,竟能蹬鞍借力,翻滚而出。
他方及抬头。
噗!
一支毒箭,自浓荫中破空而至,贯穿其喉。
他双目圆睁,捂着喉咙,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而亡。
“有埋伏!”
馀骑大惊,四顾无援。
黑暗中,忽有无数绿眼亮起。
十几头饿狼为血腥引来,自暗处扑出,直奔无主战马。
坐骑嘶鸣,人仰马翻。
混乱之中,冷箭自四面八方射来。
嗖!嗖!嗖!
箭箭钻入甲胄缝隙,直取咽喉、眼框、后心。
飞狐营猎户,如林中鬼魅,一击即走。
乌桓人引以为傲的骑射,在此却成了累赘。
……
半个时辰后。
十支队伍,仅三支带伤而回,折损过半。
呼衍储面沉如水,鞭挞败兵。
“废物!七百人连个响动也无!”
他咬牙喝令:
“传我将令!放火烧山!”
“我倒要看看,林中鼠辈能躲到几时!”
“分三百人,守住北侧隘口!出来者,无论人畜,格杀勿论!”
一名亲卫上前劝道:“头儿,烧山恐惊动城中守军,若他们倾巢而出……”
呼衍储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被亲卫这话戳中了心事,只觉颜面尽失,当即扬起马鞭将其扇翻在地。
“城中若还有兵,岂会任我等在此放肆!烧!”
其馀亲卫见状已是禁若寒蝉,皆不敢再言。
……
林中深处。
牵招见远处黑烟升起,眼神一凝。
一名猎户飞奔来报:“头儿!老三他们被堵在北坡山坳了!”
去救是计,不去是义。
牵招心如冰镜。
“呼衍储,你用我兄弟为饵,是想引我这条大鱼。”
“可真正的猎人,从不与狼群角力,只会,一箭射杀狼王!”
他取下那张蛟筋巨弓,自箭囊中取出一支与众不同的箭矢。
其箭头呈三棱,寒光幽幽,显然淬有剧毒。
牵招以拇指轻轻抚过箭簇棱角,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便用你来送此獠上路。”
他再转向身后,沉声下令道:
“传我将令,各部原地潜伏,不得妄动。”
“告诉老三,撑住一炷香。”
那猎户眼中含泪,却重重点头,用力擂了下自己胸口:“头儿放心去!兄弟们晓得!”
牵招则双腿一夹,催马逆火而行,直插敌军心脏。
……
呼衍储立于阵前,心中自定。
汉将重义,必救袍泽,届时铁骑合围,一战可定!
忽地,一股杀意自背后而生,凛然刺骨!
“不好!”
呼衍储未及思索,侧身伏于马背!
嗖!
一支狼牙箭擦其头皮掠过,竟将他身后一名号手,连人带马,钉死于地!
号角声,戛然而止。
全场死寂。
数百乌桓骑兵骇然回头。
火光浓烟交界处,一人一骑缓缓走出。
那骑者手持一张黑沉巨弓,弓身黝黑,隐隐有鳞纹流动,拉弦之时,竟发出龙吟般的嗡鸣。
呼衍储摸着脸上血痕,眼中终露恐惧。
三百步外,逆风急射,竟能一箭毙敌!
此人莫非鬼神乎?!
“杀了他!用箭射死他!”
呼衍储咆哮声已然变调。
箭雨,铺天盖地。
牵招却不闪不避,弓已再度拉满。
他眼中,只剩那个色厉内荏的呼衍储。
弓弦再响。
噗!
一声轻响。
正指挥放箭的呼衍储,身体猛然一僵。
他低头,见一支狼牙箭已自他心口透出。
双目圆睁,坠马而亡。
牵招收弓,没入浓烟,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在林中回荡。
“头颅挂在林口。”
“再刻上字。”
“——入此林者,死。”
【叮!】
【检测到麾下“北境狼骑”牵招,于山林之间,行鬼神之猎,引动天命!】
【牵招,鹰视狼顾之天命,已成功觉醒!(一阶:丛林狼噬)!】
【觉醒事迹:以猎手之道,行兵家之事。于密林之中,化三百猎户为鬼魅,重创十倍于己的乌桓精锐,其猎杀之道已臻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