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相国府正堂。
董卓袒胸露腹,坐于榻上。
美女侍妾,左拥右抱。
宫女巧手揉按,媚言随伴。
李儒捧卷,默然侍立。
贾诩端坐一旁,玉简轻叩。
一持刀亲卫快步入殿。
单膝跪地道。
“报!汜水关大捷!”
“袁术部将俞涉,三合之内,为华雄将军阵斩!”
董卓抚弄美人的手未停,眼皮也未抬。
“赏。”
不过半个时辰。
又一斥候奔入,面带狂喜。
“再报大捷!渤海太守韩馥帐下上将潘凤更是不堪一击,战不一合,为华雄将军所斩!”
“……”
“再报!河内太守王匡帐下刘三刀,三刀毙命!”
连传三捷,捷捷斩将!
殿中乐师舞姬,皆是山呼千岁。
董卓推开怀中美人,自榻上坐起,抓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好个华雄,不愧我西凉悍将!”
“一人一刀,足可横扫关东!”
李儒却呈上一卷竹简,面露忧色。
“相国,胡轸密报,联军内斗不休,确是乌合之众。然,唯独需警剔新至的刘备一部……”
“那刘备掷印弃官,其志不小。其谋士楚夜舌战群雄,其智不浅。其将关羽血战太行,以三百疲卒当三千精骑,其勇不凡。此三人合一,恐非华雄一人可挡。儒,心神不宁,恐此去有变。”
董卓嗤笑一声,一把夺过竹简,看也未看便扔进一旁的炭炉之中。
“文优,你这是打了几天仗,胆子反倒越来越小了!”
他瞪着李儒,厉声道:
“区区一个织席贩履之徒,也配让本相国忌惮?那关羽不过是屠了些山贼流寇,也敢与我西凉百战悍将相提并论?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李儒心中暗叹:相国刚愎自用,恐大祸将至……
正欲再劝。
便在此时。
“报——”
一声凄厉长号,划破靡乐。
一斥候滚入殿中,甲胄尽碎,浑身是血。
董卓醉意顿敛,霍然坐直。
“何事惊慌?!”
斥候伏地,不敢仰视,声带哭腔。
“汜水关……丢了……”
“华雄将军……他……”
“他如何?!”
董卓抓起案上铜爵,狠狠砸在斥候脚边。
斥候喉中咯咯作响。
“华雄将军……被、被那刘备帐下猛将,关羽关云长……”
他猛然抬头,眼中尽是恐惧。
“一刀,只一刀,连人带马……”
“斩……斩成了两截!”
殿内,鸦雀无声。
李儒手中简牍,哗啦散落一地。
角落,贾诩端酒之手,纹丝不动。
唯杯中酒水,无风自动,荡起涟漪。
“你,再说一遍。”
董卓已缓步行至斥候身前。
他俯瞰瘫倒在地之人,声音轻柔。
“华雄……如何了?”
斥候牙关打颤,只是以头抢地。
咚,咚,咚。
董卓伸手,揪其发髻,缓缓提起。
“不说?”
斥候肝胆俱裂。
“相国饶命!相国饶命!”
“胡轸将军也亲眼所见!”
“他说……他说那个叫关羽的红脸汉子…………非人,乃是鬼神下凡!”
噗嗤!
血光乍现。
董卓已自亲卫腰间抽出环首刀,斩下斥候头颅。
他一脚踹开滚落的头颅,胸膛剧烈起伏。
“废物!”
“尽是一群废物!”
“鬼神?我西凉十万大军,天神亦要退避三舍!”
李儒上前,声音干涩道。
“相国息怒!当务之急,汜水关已失,联军兵锋不日便会直指虎牢!请速遣大将,扼守雄关,迟则生变啊!”
董卓停步。
“虎牢!”
“……何人可守?”
帐下将校,无人敢应。
李儒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吕布。”
此二字一出,董卓眉头紧锁,眼中忌惮之色一闪而逝。
李儒再进一言。
“吕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
“其帐下高顺,张辽,皆能征善战。”
“以吕将军为主,张,高二将为辅,方能万全!”
“文优之言,善。”
贾诩将杯中酒饮尽,于此刻缓缓起身。
“然,诩以为,尚不够。”
他走到董卓身旁,低声道。
“守关乃下策,关东鼠辈初尝胜果,士气正盛。”
“依我之见,相国当予奉先将军便宜行事之权,准其出关迎战。”
“以战养战,以杀止杀。”
他眼中精光一闪。
“相国试想,关东群鼠因斩一华雄而举盟欢庆,可若连关羽此等鬼神,亦败于奉先画戟之下……”
“则十八路联军,必将闻风丧胆,不战自溃!”
董卓眼中暴虐之火,重又燃起。
“好!说得好!”
“好一个以杀止杀!”
他转身,对着殿外咆哮道。
“传我将令!”
“召我儿奉先!”
“即刻点兵八万,奔赴虎牢!”
“本相要他,将那关羽、刘备之流,连同那不知死活的十八路诸候,尽数剁成肉泥,为华雄报仇雪恨!”
……
相国府后堂。
贾诩缓步而出,身后跟着面带忧色的李儒。
李儒跟上几步,压低声音道:“文和,那关羽一刀之威,鬼神莫测。奉先将军虽勇,然性情刚愎,我实在担心虎牢有失……”
贾诩驻足,回望殿内董卓的咆哮声,忽而一笑。
“文优,棋盘,不止虎牢一处。”
李儒一怔:“此话怎讲?”
贾诩缓步前行,声音轻描淡写。
“大火烧起,饿狼自然会循着焦肉味而来。”
“我已遣人,将刘备精锐尽出的消息,送去了河北。你猜,那太行山的饿狼,闻到血腥味,会不会下山?”
李儒闻言,脚步一滞。
他这才明白,眼前此人布下的,竟是如此歹毒的连环之局。
贾诩却不再理会他,只是抬头,看向那被血色洛阳映红的天空,嘴角微一扬起。
“腐尸之上,开不出新花。”
“袁本初也好,刘玄德也罢……都不过是为这把火添柴罢了。”
贾诩负手而立,轻声自语。
“这盘大汉棋局,终要热闹起来了。”
……
虎牢关。
雄关如兽。
吕字大矛之下,一人按戟而立。
高顺,张辽,侍立其后。
一信鸽,盘旋而落。
张辽抬臂,取信,呈上。
吕布接过战报,一扫而过。
随手,便递给了身后的张辽。
张辽阅罢,与高顺对视一眼,二人神情皆是一凛。
高顺声音低沉。
“将军,华雄所部,皆是西凉精锐。”
“被此人一刀破阵斩将……”
“这关羽,恐非易与之辈。”
吕布毫无波澜,只是伸手,缓缓摘下那兽面吞头铠,将其置于一旁。
“文远。”
他忽然开口,问道。
“你说,当一群饿狼围猎一头病熊,却发现熊掌之下,还护着一块更肥美的肉,会如何?”
张辽微怔,思索片刻,答道。
“狼群必会互相撕咬,都想独吞那块肥肉,反倒忘了那头病熊。”
“然也。”
吕布走到城垛边,任由烈风吹动其冠发。
“董卓,便是那头病熊。关东诸候,便是那群饿狼。”
他轻抚身侧方天画戟。
“而我吕奉先……”
“便是那块,能让他们争得头破血流的肥肉。”
此言一出!
高顺与张辽,呼吸皆是一滞!
张辽上前一步,语气中已是骇然。
“将军的意思是……借关东诸候之力,消耗董相国……再反过来,借董相国西凉军,耗尽诸候元气?”
吕布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华雄死得好啊。”
他缓缓转身,眸中燃起墨焰。
“他不死,这群狼,如何敢亮出獠牙,扑上虎牢这座餐桌?”
“他不死,我吕奉先这柄天下最快的刀,又如何寻得出鞘的理由?”
“我要的,便是让他们在此雄关之下,流尽最后一滴血,折断最后一根脊梁!”
“待他们与西凉军皆精锐尽丧……”
他重新戴上头盔,兽面之下,只露出一双锋芒毕露的虎目。
“这天下,还有谁,能挡我并州狼骑?”
“传令三军。”
吕布提起方天画戟,声如金石。
“为那关云长,也为那十八路联军,备一场……”
“……万劫不复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