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里外,太行陉口。
风雪如絮。
关羽横刀立马于道中。
身后三百玄甲,人马俱寂。
军阵森然,恍若山石。
蹄声破空。
贼将眭固率三千精骑而至。
他遥见道中军阵,瞳孔骤缩。
眭固勒马急停,伸手示意。
三千亡命悍匪,令行禁止于原地。
此地凶险,何来伏兵!
眭固心中惊疑不定,厉声喝问道。
“前方何人?!”
关羽置若罔闻,丹凤眼中无波无澜。
眭固却早已是认出他。
红面绿袍,手持偃月刀。
此人……
不是那关羽又是何人?!
关云长!
阵斩程远志,蹄踏乌桓之猛将,在整个蒙特内哥罗军中,早已是凶名赫赫。
众渠帅闻之,皆惧三分。
而自己,更是差点死于此贼之手。
眭固握刀之手青筋暴起,额上冷汗直冒。
身旁的副将见他脸色煞白,不解问道:“大当家,怎么了?不过三百残兵……”
闻言,眭固蓦地回过神,似是壮胆般大笑道:
“哈哈哈,我道是谁,原是关云长!”
“三百残兵,也敢拦我三千人马?!”
“今日便要你有来无回!”
他马鞭前指,色厉内荏地吼道。
“给我放箭!射穿此阵!”
千名贼寇,弯弓搭箭。
箭矢离弦,铺天盖地。
关羽缓缓沉腰,只吐二字。
“举盾!”
三百玄甲卫,动作划一。
手中铁盾层叠相连,玄甲大阵如龟甲闭合。
叮叮当当!
无数箭矢撞击铁盾,迸溅火星。
一轮箭雨毕,竟无一人伤亡。
玄甲之坚,震慑全场。
眭固面色铁青,勃然大怒。
“再射!”
第二轮箭雨,愈发急促。
盾牌衔接处,终为流矢所破。
阵中传来一声闷哼。
一名年轻玄甲卫,肩头溅血。
他跟跄一步,却又强自稳住。
眭固耐心已尽。
他举刀前指,嘶声咆哮。
贼将举刀,咆哮。
“杀关羽者,赏金百两,美人十名。”
“冲。”
重赏之下,贼寇眼冒红光。
如潮水一般,死命撞向盾阵。
陉口狭窄。
刀盾起落,一刀一命。
然贼寇数倍于己,悍不畏死,以命换命。
一名玄甲卫,倒下。
又一名玄甲卫,倒下。
阵线,已是岌岌可危。
乱军之中,一支暗箭破空而至。
关羽挥刀。
箭矢虽被格开,然其左臂青袍,已然划破。
一抹赤红,缓缓渗出。
一名队正甲胄浴血,扑至关羽马前,嘶声泣告,
“将军,顶不住了!”
话音未落,三柄环首刀已朝他当头劈落。
侧旁,一年轻玄甲卫悍然撞来。
他用自己的胸膛,撞开了队正。
护心镜硬抗三刀。
铛!
贼寇刀刃,应声寸断。
铁甲之坚,强悍至斯。
然,甲虽坚硬,人终是血肉之躯。
小卒口溢朱红,跟跄跪倒。
以残躯强堵阵缺,竟不退半步。
他回望队正,咧嘴而笑。
“头儿……李铁牛锻的甲,真硬……”
噗嗤!
数柄长矛,透首穿过,将其五官尽数捅烂。
“小乙!”
队正双目迸血,嘶吼出声。
他掷盾于地,双手握刀,逆冲入阵。
“欺我袍泽者!“
“死!“
血光迸溅,五颗首级冲天而起。
而后。
力竭,为阵中乱刃分尸。
历经半日血战。
三千敌军,已然折损过半。
而三百玄甲中,能立者也已不足五十人。
眭固立马于战阵之后,遍观战场,手心已满是冷汗。
“疯子!都是疯子!”
“这刘备军的玄甲卫,比官军的陷阵营还难缠!”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我折损一千五百人,他三百精锐已折损殆尽。五十残兵,连给我军塞牙缝都不够!”
“关羽纵是天神下凡,此刻也该力竭了吧!”
“今日我眭固不仅要斩你报仇,更要名震河北了!”
眭固眼中欲望大盛,他再次发出一声怒吼:
“传我令!亲卫营,随我从左翼突进!”
“其馀人,正面强攻,不计伤亡!”
……
与此同时,山巅之上。
杜远藏身帐后,一颗心几欲蹦出喉咙。
他手中,紧紧攥着那杆冰冷蛇矛。
就在方才。
他见关羽逆冲而上。
见那五十馀名玄甲袍泽,被贼寇彻底淹没。
数次,他险些无法自持,欲率手下百人,下山赴死。
“杜将军,不可。”
田畴死死摁住他肩膀,双目赤红。
“军师将疑兵之计托付于你我,便是将众人后路,交你我手中。”
“若我等妄动,便是将二将军的死战,尽数白费!”
……
山谷之内。
仅存贼寇踩着同袍尸身,再起冲锋。
关羽缓缓抬头。
他拨转马头,对身后残兵,平静开口。
“退。”
一独臂老卒嘶声道:“将军,我等誓与将军共死!”
“我这条命,是当日广昌城下将军救的。”
“能随将军死战至此,早已够本。”
“黄泉路上,能与二将军同行,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耀!”
他身旁,另一名脸上插着半截断箭的年轻玄甲卫,嘶声附和:
“不错!我等受军师之命,为将军亲卫!护将军周全,乃我等天职!”
“誓死不退!”
“退!”
“这是,军令!”
关羽的爆喝声中带着压抑怒火,让众人皆是心头一颤。
而后,众人却见关羽单人独骑,催动战马,迎着千馀敌军,缓缓前行。
手中青龙偃月刀,拖拽于尸骸之上,划出一道血线。
“关某在此!”
“万军,莫入!”
眭固先是愕然,随即勃然大怒。
“一人,也敢冲我千军之阵?”
“给我碾碎他!”
千馀贼寇呐喊着,刀枪如林,卷起漫天风雪。
关羽眼中,古井无波。
青龙偃月刀,始终拖于身后。
五十步。
三十步。
十步。
就在人马将撞的瞬间。
关羽手腕一抖。
那柄沉寂长刀,骤然化作一道青色闪电,自下而上。
一道森寒弧光。
“拖刀斩。”
噗嗤!
冲在最前的七八名贼寇,腰腹之间,同时飙出一道血线。
上半身尚在冲锋,下半身已然分离。
脏腑与鲜血,瞬间染红雪地。
一刀,于千军万中,斩开一道缺口。
关羽催马游走,沿敌阵侧翼冲杀。
刀如电光,马作惊鸿,每挥一刀,必有数人毙命。
非是杀人,更似探囊取物。
眭固在后方看得心胆俱裂,但他很快发现端倪。
关羽虽勇,却只攻不守,只杀散兵,从不深入。
“他想走!”
眭固恍然大悟。
“结枪阵,给我围死他,耗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