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气氛为之一凝。
张飞和杜远吃肉的动作都停了。
田畴坦然迎着众人的目光,继续道:
“他们赌,您会弃了杜将军。因为,这是最明智的选择。”
“今日午后,杜将军率残兵归城的消息传来,赌局散了。”
“畴也终于等到了答案。
他对着刘备,深深长揖。
“这个世道,明智的官太多,会算计的酷吏太多。”
“然肯为麾下一卒,冒死雪中行的主公,太少!”
他直起身躯,目光灼灼。
“畴此前游走群山,所见皆豺狼,所闻皆鬼嚎。原以为此生不过一山野村夫,守着祖上载下的几亩薄田了此残生。”
“今日方知,这暗无天日的广昌,竟有真龙驾临!”
他再问刘备,“都尉可知,畴为何而来?”
刘备一怔,“愿闻其详。”
“为考较而来!”
“信义,需以实力为基。若无雷霆手段,保境安民不过一句空谈!”
田畴朗声道:“畴想考较一番,都尉这仁义的招牌之下,除了一腔热血,是否有守土之能,擎天之力!”
他话锋一转,神色变得无比严肃。
“明公!畴有十万火急之军情上禀!”
“……”
刘备大喜过望的心境还未收敛,便是一愣。
他望着眼前这个布衣文士,非但没有动怒,眼中反而露出欣赏之色。
一个真正有本事的人,来了。
他侧过身,对着田畴,肃然一礼。
“先生请讲,备,洗耳恭听!”
田畴也不客气。
他几步走到沙盘前,手指在广昌城的位置,重重一点。
“其一,蒙特内哥罗贼首张燕,已尽起主力,号称十万。”
田畴抬眼,扫视堂中诸将。
“其二,其先锋大将眭固,已领兵一万,皆是悍匪精锐,不日便至城下。”
石破天惊。
满座皆寂。
砰!
张飞手中的酒碗应声而碎。
他豹眼圆睁,嚯地站起身。
“他娘的,一万悍匪!”
简雍也是面色煞白,羽扇摇得几乎出了残影。
“十倍之敌……广昌城墙低矮,四千新卒如何守得住,此非战之罪也……”
刘备身形一晃,跟跄几步才勉强扶住案几。
他死死盯着沙盘,额头青筋暴起。
新募三千兵,尚未操练成军。
四千对一万精锐,这仗……无半分胜算!
他手掌抚过广昌城,眼中满是痛苦。
“莫非……备命中注定无立锥之地……要累死这满城百姓吗?”
他再抬眼望向田畴,苦涩问道。
“子泰先生,此言可准?”
田畴颔首。
“某自幼长于太行,祖辈皆山中猎户。”
“太行山中每一条密道,冀北世家每一处暗渠,我家皆有图录。”
“某还有百馀旧友,皆是山中精于奔袭的好手,已探明贼军动向。”
“绝不会错。”
“……”
帐内再次为之一静。
一直默然的关羽亦于此刻抬眼,他只淡淡一句:
“大哥,若事不可为,云长愿为大哥断后。”
“二弟……”
刘备闻言,虎目一红。
他环视帐内兄弟,杜远已重新拿起兵刃,张飞握紧拳头,就连简雍脸上,亦是一片决然。
刚得的基业,还没焐热就要没了。
满城百姓的期望,转瞬就要化为泡影。
何其不甘!
刘备面露焦急,在大堂中来回踱步。
他霍然停步,目光看向始终沉默饮茶的楚夜。
“玄明,敌军将至,计将安出?”
闻言,楚夜放下茶盏。
他并未回答,而是将目光落在田畴身上。
“子泰先生有备而来,必是心有良策,还请不要卖关子了。”
田畴眼中精光一闪。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其声平和道:
“明公与诸位将军不必惊慌。”
“张燕十万之众,看似势大,实乃乌合之众,皆为利而来。”
“刘公新政,尽收民心,士卒用命,上下同欲。”
“一合一散,一内一外,此消彼长,胜负,尚未可知也。”
这番话掷地有声,堂内众将眼神不自觉都变了。
连张飞也收起了脸上不耐,凝神细听。
田畴手指在崇山峻岭间划过,最终落于一处隘口。
“此处,名曰飞狐陉。”
“乃太行八陉中至为险峻的一处,车马难行。张燕大军若要南下,其辎重粮草,必经此路!”
田畴缓抬头,环视堂内诸人。
“而在此陉侧翼,有一山间密道,徒峭难行,外人不知!”
“只需一支精兵,由畴引路,便可绕至张燕大军之后,如神兵天降,直捣其粮草大营!”
“人无粮,则乱。军无粮,则溃!”
“断其粮道,则贼军自乱,其十万大军,必不攻,自破!”
“好计!”
闻听此番计策,张飞顿时一拳砸在沙盘之上。
“就这么干!俺为先锋,必取张燕首级!”
刘备目光紧盯沙盘,五指紧握成拳。
此计若成,广昌之危可解。
死局,已活!
他看向田畴,正欲开口。
“子泰先生。”
楚夜忽然出声。
他看也未看沙盘,只盯着田畴,缓声问道。
“敢问先生,此条密道,知之者,有几人?”
田畴一愣,随即明白楚夜言下之意,摇头道:
“唯我与家父二人耳。此乃我家伐木狩猎的一条私径,绝无外人知晓。”
楚夜微微颔首,又问出第二个问题。
“先生与我主不过一面之缘。”
“何以如此信任我等,敢将此身家性命所系之要道,全盘托出?”
“徜若,我军败了……”
“张燕迁怒于田家,又当如何?”
这两个问题,非是对计策的质疑。
而是在替田畴思虑最坏的后果。
这比任何拉拢都更高明,也足见其真心。
田畴闻言,沉默片刻,忽而摇头,面露苦笑。
他未作回答,而是反问刘备。
“玄德公,畴斗胆,可否请诸位随我至堂外一观?”
刘备虽不明所以,却能感到此人胸中丘壑,当即点头。
“先生请。”
田畴走到堂前,猛地推开大门。
呜——
寒风倒灌而入,激得众人衣袍猎猎作响。
门外,广昌的万家灯火,于寒夜中星星点点。
田畴指着不远处一户人家,轻声道:
“那家姓王,租我家田地,已有三代。一家五口,缩在茅草屋里,一年到头,难见米粒。”
“前日授田,他家分到田契,一家人抱着那张纸,哭了整整一夜。”
“昨日,他家的小子,便在新募的卒伍之中。”
田畴收回手指,缓缓转身,对刘备一揖及地。
“畴生于斯,长于斯。以往,只知守自家田,护自家门。”
“然,明公所为,让畴明白。”
“守田,守不住这世道;护门,护不了这苍生!”
他抬起头,眼中已有泪光。
“明公,是在为这暗无天日的广昌,于万千苍生心中,点一盏灯,燃一簇火!”
“如今张燕将至,此火将熄。”
“畴,想守的,便是这万家灯火,不使其灭!”
话音落下。
满堂寂静。
刘备闻言,只觉鼻头一酸,眼中已有热泪。
胸中块垒,尽化豪情!
他猛地跨步上前,紧紧抓住田畴之手,大步将其拉至帅案之前。
众目睽睽之下。
刘备竟是将田畴,亲手按在了主位之上!
“先生!”
“备德薄,然此心与先生同!”
“请,上座!”
“明公,不可!”
田畴受此大礼,面色涨红,急欲起身。
刘备却双手按住其肩,沉声道:“先生为万家灯火而来,当受备此拜!”
言罢,竟要对着田畴拜下。
田畴反手抓住刘备手臂。
刘备下拜之势为之一滞。
不等众人反应。
田畴已然对着刘备,轰然跪倒。
其声哽咽,却字字铿锵,响彻后堂。
“田畴,愿为明公,效犬马之劳!”
“为这广昌万户,守此灯火不灭!”
与此同时,楚夜脑中响起系统提示之音。
【叮!】
【成功招募奇才:田畴。】
【姓名:田畴(字:子泰)】
【天命】:洞察天机(未觉醒)——山河入眼成玄机,幽径通天兵诡奇。
【憾】:空有屠龙术,不遇挥剑人。
【愿】:择一明主,靖平北疆,使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