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内哥罗,聚义厅。
一名头目奔入厅内。
“大当家,山下来了一队肥羊。”
“打着刘字旗号,为首者,是个白面小子。”
张牛角正抱女人饮酒,闻言嗤笑。
“刘备?听过,在真定杀了杨凤的那个。”
“哼,真当自己是条过江龙了?!”
他冷哼一声,踹开怀中女人,抓起边上一把开山巨斧。
“弟兄们。”
他环视众贼,斧指山下。
“官府那帮废物,十年都打不下我一线天。”
“今日,便拿这刘备的亲兵开开刃。”
张牛角舔了舔唇,狞笑道。
“财货留下,白面小子的人头留下。”
“其馀人,全给我剁了,喂狗!”
……
三日后,广昌城外,一线天。
一行商旅,满载货物。
向导面露惧色,低声道。
“将军,此地名一线天,乃蒙特内哥罗贼张牛角的地界……”
“寻常商旅,绝不敢轻过。”
赵云闻言,只是微一点头,而后挥手示意商队继续前行。
未行三里。
轰隆一声。
道路两侧,巨石滚落,断其去路。
近千名头裹黄巾的贼寇自山林涌出。
为首一人,骑高头大马,手持开山巨斧。
正是蒙特内哥罗渠帅,张牛角。
他见商队前插刘字旗,不免大笑。
“我道是谁,这就是新来的刘都尉亲信。”
“不知此地,是我张牛角的地盘么?”
“留下货物,留下女人,某,或可饶尔等一命。”
赵云催马上前,面无表情,只问:
“你,自己让路。”
“还是赵某,帮你开路?”
张牛角大怒。
“不知死活的小白脸。”
“给我上!剁为肉泥!”
千馀贼寇,呐喊冲锋。
赵云未动。
身后两百白马义从,亦未动。
他们只缓缓举起,手中角弓。
弓弦齐震。
一片攒射,当先贼寇,应弦而倒。
贼寇攻势,为之一滞。
赵云手中长枪,前指。
“冲锋。”
两百义从闻令,长驱直入。
瞬间,凿穿贼阵。
一场战事,顿成屠戮。
张牛角肝胆俱裂,拨马便逃。
未逃多远。
马蹄声,如催命符般自身后响起。
一骑白马,已至其后。
张牛角只觉芒刺在背,回首,已不及。
……
远处山坡上。
一名王家斥候看得是心惊肉跳。
他看到的是什么?
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
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他看见白马义从箭无虚发,看见那个白袍小将一枪一个,如入无人之境。
他看见张牛角不可一世的表情,如何在一瞬间变成了恐惧绝望。
最后,他看见张牛角那颗头颅冲天而起。
斥候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回坞堡。
……
一日后,黄昏。
王氏坞堡。
斥候一脸失魂落魄,跪伏于地,口中喃喃自语。
“非人哉……非人哉……”
王澈怒道:“说人话!”
斥候猛然抬头,眼中满是惊骇:
“那白袍将军……非是凡人!长枪到处,无人可挡一合!”
“我军千人,于他马前,不过土鸡瓦狗!”
“张牛角……一个照面,便已授首!”
闻言,王凌面色一沉。
王澈兀自嘴硬:“不可能!定是你看错了!二百人如何能破千人!”
话音未落。
城门方向,传来整齐马蹄声。
王凌跟跄奔至高台,目光所见。
赵云,白马银枪,安然归来。
他身后,二百骑兵,无一伤亡。
没看见张牛角的人头。
他心里刚松一口气,觉得斥候在谎报军情。
忽然,他看见了。
那颗死不暝目的头颅,非是挂在马鞍上,竟正被赵云用枪尖高高挑着,一路血迹流淌。
“啪!”
茶盏自王凌手中滑落。
摔得粉碎。
“张、张牛角……死了?”
身旁王澈早已面无人色,双股战战。
“叔父,这、这刘备军的战力,竟、竟恐怖如斯!”
王凌无言以对。
张牛角盘踞一线天数载,麾下精壮逾千,便是官军也奈何不得。
刘备军仅以二百骑,一日之内便取其首级。
此非过江之鲫。
而是一头过江之猛龙!
王家族长之侄王澈,看到赵云枪尖上那颗死不暝目的头颅,更是双腿一软,瘫倒于地。
他嘴唇哆嗦,已是面无人色。
“叔父!他不是人!他不是人啊!”
“二百破千,毫发无损……这不是打仗,这是妖法!一定是那个姓刘的会使什么妖术!”
另一头的李家族长,脸色早已煞白。
他猛地抬手。
啪!啪!啪!
连扇了自己三个响亮的耳光,老泪纵横。
他指着依旧呆立的王凌,嘶声骂道:
“王凌!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我早言刘备猛虎,不可与之为敌!”
“为何不听!为何不听啊!”
他捶胸顿足,悔恨交加。
“我当初就该当机立断!我怎么就信了你这老匹夫的鬼话!”
无人回应,堂内一片沉寂。
满堂豪强,前一刻还举杯谈笑风生,此刻却是禁若寒蝉。
死寂之中,终于有人忍不住,公开埋怨道。
“这、这可不关我的事!当初提议闭门自守,坐观虎斗的,可是王兄你啊!”
立刻有人附和: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快想想办法!那杀神进了城,我等的项上人头还能保住吗?”
“我、我早就觉得王兄此计不妥!只是、只是不敢说……”
……
赵云一骑当先,入得城来。
白马,银枪。
枪尖之上,一滴殷红之血缓缓滑落,坠入尘土。
街道两侧,百姓俯首,鸦雀无声。
忽然。
街角冲出个白发老翁,扑通一声,跪在赵云马前。
他看着马鞍上悬挂的人头,以头抢地,嚎啕大哭。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我儿大仇得报!”
赵云勒马。
他并未下马搀扶,只是平声说了一句。
“贼已伏诛。”
“尔子,可安息矣。”
此言一出,人群之中,哭声四起。
……
城楼上,刘备收回目光,久久不语。
楚夜递来一杯热茶。
刘备接过,只是握着,任由茶水渐凉。
望着着下方渐渐散去的人群,他轻声道:“玄明,今日之威,固然可震慑宵小。”
“但,此地世家,盘根错节,才是心腹大患。”
刘备一声长叹。
“只用威,人心不服,终非长久之计。”
“只施恩,法令不行,亦是寸步难移。”
“我心乱矣。”
楚夜迎着城楼上的烈风,微微一笑。
“大哥,莫急。”
“杀人是威,救人是恩。”
“这把火,才刚点着,我们先杀人,再救人,恩威并施。”
……
县衙后堂。
庆功酒宴。
张飞饮尽一壶,高声道:
“痛快!子龙此战,打出了我等威风!”
“对付这帮土皇帝,就该以血还血!”
堂内诸将,轰然叫好。
一校尉快步入内,难掩喜色,双手呈上一卷竹简。
“启禀主公,贼巢已清点完毕!”
他高声念道:
“缴获粮三千石,精铁五百斤,另有三百馀被掳百姓已尽数救出。”
张飞一拍大腿,大喜道:“好!正好拿贼人钱粮,犒赏三军!”
刘备抚须而笑,也是此意。
他正欲开口。
楚夜却放下了酒杯。
他看向那报功的校尉,平声问道:“金银几何?”
校尉一愣,忙答:“黄金五百两,铜钱万贯有馀。”
楚夜再问:“够我军新募的三千弟兄,吃多久?”
校尉额头见汗,声音小了下去。
“省着些,或可支应……一月。”
楚夜向前一步,紧盯住他。
“一月之后呢?”
校尉不敢再言。
满堂死寂,方才灸热酒肉,此刻已转半冷。
楚夜走向沙盘。
他手指舆图,点在广昌城外,那些朱砂圈出的坞堡。
声音平淡。
“大哥,二哥。”
“我等斩了张牛角,不过是疥癣之疾。”
他屈指,在那些坞堡上,重重一敲。
“这广昌的粮仓,这能养三万大军的膏腴之地。”
“在此处!”
“在那些世家大户的肚子里!”
楚夜转身,目光扫过众人。
“张牛角的人头,不是结束。”
“是开始!”
“这颗人头,就是一把刀,用来割开他们肚皮的刀,逼他们把吞下的民田民脂……”
他声调一转,字字结冰道。
“都给我,吐出来!”
关羽微闭的丹凤眼,骤然睁开。
“四弟,此举便是与全城士族为敌。日后,天下士族也未必肯来投靠。”
“……”
刘备脸上笑意尽去,手指叩案。
“主公放心。”
简雍自席间而出,一摞竹简,重重顿在案上。
啪!
“我熬了七个日夜,广昌上下,哪家坞堡占田,哪家大户偷税,一清二楚。”
他拿起最上面一卷。
“广昌张氏,侵占军屯田三百亩,役使逃兵五十人。”
简雍抬头,看向刘备。
“按我大汉律,当以叛逆论处,满门抄斩。”
军屯田。
逃兵。
刘备起身,一掌拍在满案罪证之上。
“我等若不能为民夺回存身之地,便枉为汉臣,枉对袍泽所流之血。”
“又与国贼何异?!”
刘备环视众人,眼中再无尤疑。
“玄明。”
“我要结果!”
他转身,抓起架上一柄开山巨斧。
对着身旁紫檀木案,一斧劈下。
喀嚓!
木案齐肩而断。
刘备手持巨斧,沉声道:
“此后,有一个,算一个!”
“谁敢再侵占民田!”
“——我,亲手取他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