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澄准备去倒水,被叫住。
“元帅……”
他转过头,看见季之岭。
自从知道这孩子的身世,司澄这种自认为(对眠昔以外)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免多了丝怜悯。
“喊叔叔就好了。”他说,“如果你不愿意,继续在我们家住,也没问题。”
季之岭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那天,他被大人们喊过去,做了些检查。
第二天,名叫依莱的叔叔找上门,说想要收养自己。
不过,不要喊他爸爸,而是喊舅舅。
小孩茫然地理了理关系:喊依莱是“舅舅”的话,难道说,要喊那个叫伊芙的阿姨为“妈妈”?
依莱一噎:“呃……那个,也不用。总之,我们会尊重你的意愿,你先考虑考虑,好不好?”
那之后,大人们的确没有逼迫他立刻做出决定。
没人提,季之岭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
没想到,元帅、不、司叔叔,今天再度提起。
季之岭捻了捻手指:“那个,我还没有想好……”
司澄点头表示理解:“那你刚才是想和我说什么?”
季之岭鼓起勇气:“叔叔,你最近有没有看见奇怪的东西?”
司澄皱眉:“你指的是什么?”
经过伊芙和依莱的验证,他明白,这个孩子的精神力的确不同寻常。
并非象自己这般等级极高,也不是眠昔那种异族的强大能力,而是与他的诞生有关。
总之,能让季之岭感觉不对劲,一定不是错觉。
小男孩的表情有点儿纠结,组织着语言:“就是我总觉得,有什么在追着我……”
司澄的表情变得严肃:“是不是会发光?很小……”
他想了想,伸出拳头比划:“大概这么大?”
季之岭一惊:“您也看见了?”
司澄蹙眉:“是的。一开始还以为是我的幻觉,不过后来反复在各种地方观察到。我觉得,它一直在吸引我的注意力,似乎想跟我沟通。”
季之岭猛猛点头,司澄说的,都和发生在他身上的一样。
看来,这个屋子里,真的有个隐形……又偶尔想要现形的小尾巴。
听他们对话的小眠昔,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高兴的。
终于,在崽崽努力了这么久之后,终于,有人愿意谈谈自己了qaq
眠昔开心地竖起耳朵,长长的,象两根发射信号的天线。
司澄立即沉下声:“小季,你有没有……”
季之岭谨慎点头。是的,那种被跟随、被注视的感觉,又出现了。
司澄把他揽到自己身后,警剔地盯着周遭的空气:“你在这儿吗?”
起先是漫长的沉默。
当两人都以为,那个小东西不会回应时,眼前突兀地掠过淡金色的光波。
来了!
司澄让自己听起来冷静且平和:“你没办法完全出现在我们面前,是吗?”
那团光上上下下晃了几下,象在点头。
司澄:“你想让我们帮你吗?”
光团重复点头的动作。
直面这种超自然现象,季之岭有点紧张,又不敢抓着司澄,只好攥着自己的衣角。
司澄却主动拉住他的手:“小季,你听我说,你有一种不同寻常的精神力,也许能帮助它现形,哪怕是一部分。现在,按照我说的做。”
自从旧疾痊愈,司澄对自己精神力的精细操控,上升到了全新等级。
“我听昔昔说,你们在幼儿园,罗老师会让你们用一张纸,蒙住有凹凸花纹的东西,然后用笔轻轻涂出上面的图案。”
司澄一边为季之岭输送最精粹的s级精神力,一边指导他转化为自己的力量来使用。
“现在,就把你眼前的空气,当作那张纸。把你自己的精神力,当作那支笔,慢慢描出它的图案。”
季之岭一一照做。
两人大气都不敢出,看着淡金光团慢慢地显出了……
呃,这是什么,一对兔耳朵吗?
可是,怎么会有这么迷你的兔耳朵?
更何况,还是半透明,发着光。
不象什么正经兔子。
两人合力描摹,兔耳朵之后,是一对小翅膀。
小归小,却很眼熟。
司澄和季之岭立即看向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洁白的色泽,泛着浅浅的金光,羽毛纹路的走向……
这对翅膀,和眠昔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要微缩了许多。
司澄此前就有预感,能这般锲而不舍在自己眼前晃悠,更重要的,是不让他觉得厌烦、戒备的存在,可不多。
他们略带徨恐,期待着接下来的样子。
然而,在那之后,小光团卡壳了。
等了好半天,依旧只有兔耳朵和小翅膀。
人类们也很疑惑,却不知怎么帮忙。
小光团泄气地停下挣扎,静默地思考了一会儿。
接着,抖抖耳朵,扇扇翅膀,转换方向飞走——
司澄立刻认了出来:“是昔昔的卧室!”
他们跟上去。
梦幻的儿童房里,小公主依旧沉湎于未知的梦境。
司澄在看见眠昔的刹那,脑海中产生了无比割裂的两种想法:
——他的宝贝崽,安安静静躺在这里。怎么可能突然变成一团奇形怪状的光?
——可是,万一呢?
长着兔耳朵的光,轻巧落在小眠昔的脸颊边,像印下一个轻轻的吻。
司澄一眨不眨看着它,银色的光流在指尖涌动。
假如,这团光并不符合他的猜测,而是要对眠昔不利……他对自己出手的速度有信心。
同床上的小幼崽接触过后,那团光从飘渺,变得越来越稳定。
司澄轻声提示:“小季,继续。”
季之岭照做。
三者一同努力,那团光的实体,象一份拆封的礼物,展现在眼前。
巴掌大的小毛球,长着亚麻色的、细软的绒毛;
眼睛是明亮而美丽的天蓝色;
软绵绵的兔耳朵,雪白雪白的羽翼。
与人类形态相去甚远。
可司澄的直觉、精神感应、灵魂都在宣称,这就是自己的宝贝崽,不会有错。
司澄看了看小床上,平静到没有任何反应的小姑娘。
再看看眼前这个,激动得翅膀直扇的小东西。
他问出此生最荒谬,又最笃定的问题:“你是……昔昔吗?”
终于。终于。
小绒球高兴得眼泪吧嗒吧嗒掉,珍珠似的,一颗颗挂在毛毛上。
深吸一口气,超大声回答:“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