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无鹫立于枯树阴影下,苍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一枚温润的骨珠。
他如同耐心的猎手,眼神锁死在林间那道不断腾挪的赤色流火上。
李澈的每一次闪避,都精准地卡在尸虿扑击的间隙;
每一次挥镰,金焰总能以最小的消耗,清除最致命的威胁。
他的动作依旧迅捷,步伐依旧灵动。
但……不够。
阴无鹫眼底掠过一丝失望。
只是这样吗?
仿佛是回应他的期待,下一刻,异变陡生。
为避开一道贴地袭来的毒涎,李澈身形疾旋,流火步在湿滑的苔藓上似乎慢了半拍。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滞涩,三只飞虿趁机突破刀网,狠狠撞在他的左肩。
“嗤——”
衣帛撕裂,血光迸现。
那伤口周围的皮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灰败之色!
李澈闷哼一声,脸上血色瞬间褪去,挥镰的动作明显一僵,原本圆融的气息,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紊乱。
阴无鹫摩挲骨珠的指尖微微一顿。
终于……见血了。
阴无鹫唇角无声勾起,如同欣赏一幅名画终于染上了最艳丽的色彩。
没有立刻加强攻势,反而心念微动,虫潮的扑击节奏,悄然放缓了一丝。
他要看看,这受伤的困兽,会如何挣扎。
李澈跟跄退后两步,背靠上一棵古树粗壮的树干,剧烈地喘息着。
他低头看了一眼肩头乌黑的伤口,眉头紧锁,左手迅速在伤口周围连点几下,试图封住毒性蔓延,动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
通过尸虫的攻击方式,李澈对阴无鹫的心性做出了判断。
他这种人,肯定希望将对手折磨。
而这种“折磨”,也是李澈所期待的。
阴无鹫折磨得越久,赤璃就多一分恢复的时间。
所以,两人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巧妙地“共识”,李澈愿意为阴无鹫演出这场“折磨”戏码。
伤口需真,但毒气不能入脉。
《冰心诀》,控!
在阴无鹫无法窥见的体内,那缕试图侵蚀的尸毒,被一股冰流般的灵力死死锁在伤口表层,不得寸进。
表面的灰败,不过是气血被刻意逼停制造的假象。
“呵……”
他抬起头,看向虫潮后方的阴影,嘴角扯出一个带着痛楚和嘲弄的弧度,声音因沙哑:“炼尸宗的虫子,也不过如此。”
阴无鹫眼中幽光大盛!
不是愤怒,而是愉悦!
对!就是这种眼神!
明明已落入绝境,却还要强撑起可怜尊严的眼神!
他享受这种感觉。
享受猎物在痛苦中维持的倔强,这比单纯的哀嚎更让他兴奋。
“嘴硬。”
阴无鹫轻嗤一声,指尖弹动。
虫潮再次扑上,这一次,不再是无脑的冲击。
几只飞虿巧妙地绕过焚寂的正面,专攻李澈受伤的左半身,逼得他格挡的动作越发别扭、吃力。
另一股尸虿则钻入地下,试图从下方破坏他的立足之地。
李澈的形势急转直下。
右手的焚寂依旧挥舞如风,守护着要害,但左半身仿佛成了累赘,闪避时脚步虚浮,好几次都险之又险地才避开致命攻击。
喘息声越来越重,额头上布满细密冷汗,脸色苍白如纸。
又是一次袭击,为了格开一蓬集中的毒涎,李澈不得不强行催动灵力,金焰爆发的瞬间,他自己也猛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还在撑?”
阴无鹫脸上的病态红晕愈发明显,他仿佛能听到对方骨骼在哀鸣,灵力在枯竭的边缘挣扎。
这种将强大猎物一点点磨碎的过程,让他沉醉。
阴无鹫象是一个高超的琴师,拨弄着虫潮,演奏着一曲绝望的乐章。
时而急促,逼出李澈更多的潜力和伤势;
时而舒缓,给予虚假的希望,看他如何贪婪地汲取那一点点喘息之机。
李澈在他的演奏中,如同狂风暴雨中的残烛。
黑袍已被鲜血和污秽浸透,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布满伤痕的轮廓。
他的眼神在疲惫、痛楚与不屈之间飞快切换,每一次看似即将熄灭,却又会在下一刻,因阴无鹫刻意留下的“破绽”而爆发出微弱却顽强的光芒。
冰心诀的运转下,阴无鹫的微妙变化在李澈的掌握之中。
……他在享受。
很好,那就继续享受吧。
石缝内的灵力,已如即将满盈之水……再拖片刻,只需片刻。
时间,在这种拉锯中缓缓流逝。
直到某一刻,阴无鹫脸上愉悦的笑容微微一僵。
他恍然意识到了微妙的不对劲。
太……精准了。
李澈的每一次“险死还生”,受伤的位置,吐血的时机,灵力的断续,都象是经过精密的计算。
那看似混乱的气息,深处隐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稳定。
他不是在挣扎求生……而是在演戏!
用这一身真实的伤,演给自己看!
一股被愚弄的暴怒,瞬间冲散了所有的愉悦,让阴无鹫的脸庞扭曲起来。
“够了!”
他声音冰寒刺骨,之前的玩味荡然无存。
“本想让你在痛苦中享受沉沦,既然你自寻死路……”
他眼中杀机暴涨,猛地一挥手:“铁尸,撕碎他!”
一直如同雕像般矗立的高大身影,猛然踏前!
兜帽掀开,露出獠牙外露的狰狞面孔——毛僵!
半只脚踏入灵台境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压向李澈。
毛僵咆哮,震得林木簌簌作响,它无视虫潮,如同一座古铜色肉山,直接撞向李澈!
戏,结束了。
李澈眼中伪装出的疲惫与痛苦瞬间褪去。
他毫不尤豫,身形急退,直扑石缝入口。
毛僵速度极快,利爪带着腥风当头抓下。
也在这一时刻!
嗡!
石缝入口,赤阳锁灵阵的阵旗光芒大放!
数道炽热火焰锁链如灵蛇出洞,瞬间缠绕毛僵全身!
“吼!!”
毛僵发出痛苦怒吼,至阳之力灼烧着它的尸身,青烟冒起,行动被硬生生禁锢!
然而,阵法光芒剧烈闪铄,显然无法持久。
不待李澈喘息,阴无鹫已带着三具绿僵,封死所有退路,通脉后期的灵压混合尸煞,沉重如山。
“垂死挣扎。”
他看着伤痕累累的李澈,声音里只剩下冰冷的杀意:“现在,交出你身上的功法,或许能得个痛快。”
李澈抹去嘴角血迹,无视周身剧痛,目光平静地掠过强敌,最终落在阴无鹫扭曲的脸上,忽然笑了笑:
“想要?自己来拿。”
话音未落,他竟拖着伤体,主动冲向阴无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