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古墓入口的巨石缓缓滑开。
李澈当先步出，身形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身后，云芷悄然现身。
此时云芷已换上一身干净的素白长裙，虽无珠翠点缀，但清冷绝尘的气质却比任何华服都更引人注目。
山风拂过，裙裾微扬，如同谪仙临世。
“赤璃标记了几处巡查薄弱的局域。”
李澈摊开一份简易地图，指尖点过两处：“黑木林，或是往南的裂谷，你觉得应该如何选择？”
云芷眸光清冽，纤长食指不带丝毫尤豫地落在黑木林局域。
“黑木林。”
“林深叶茂，地形错综，更妙的是有地下暗河穿梭其间。水流声与林中特有的焦火足以最大程度干扰獒犬的听觉与嗅觉，为我们争取到更多周旋时间，等待关键人物入局。”
李澈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许，显然两人的判断一致，这种默契让人心安。
“好，那就定在黑木林，地利已占，接下来，便是人和了。”
两人静候在荒村中的破败院子，周围一片寂静，唯有虫鸣唧唧。
一刻钟后，约定的时间已到。
老旧木门被推开，一个身影出现，不过并非之前为李澈带路的青阳宗弟子，而是一身如火红衣的赤璃本人。
赤璃看向院中，琥珀熔金般的眸子流转，她先是饶有兴致地落在李澈身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玩味，随后审视的目光投向一旁的云芷。
“哟。”
赤璃红唇微启，语调拖长，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挑衅：“这位就是名满青云、让多少年轻才俊魂牵梦萦的云芷仙子？”
“今日得见，果然是冰肌玉骨，我见尤怜，难怪能让李澈弟弟舍生忘死，不惜孤身犯险，这份‘护花’之心，当真是感天动地呢。”
她刻意将“护花”二字咬得极重，语气中的揶揄满溢。
云芷亭亭而立，周身笼罩着一层清冷的月辉。
面对赤璃带刺的打量与挑衅，她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平静：“赤璃小姐谬赞。云芷蒲柳之姿，担不起仙子之名。倒是小姐明艳如火，风采绝世，令人过目难忘。”
“明艳如火？呵。”赤璃嗤笑一声，纤长的手指慵懒地绕着一缕垂下的青丝。
“你们这些正派仙子，说话总是这么九曲十八弯。心里怕是觉得我这身打扮妖里妖气吧？不过嘛……”
她话锋陡然一转，视线再次暧昧地瞟向李澈，语气中的戏谑更浓：“李澈，这里没外人，你来说句公道话，是我这妖女好看，还是这位云仙子更胜一筹？嗯？”
李澈眉头微蹙，刚准备开口，云芷却已淡然接话：“赤璃小姐说笑了。”
“皮相不过枯骨，不是衡量人价值的标准。小姐此刻前来，也不是为了品评容貌这等无关轻重的琐事。”
赤璃眼中闪过一丝不爽，她撇了撇嘴，象是失去了逗弄的兴致。
“行了，少说这些没用的，信物，还有确定的地点。”
李澈递上青玉耳坠和记录坐标的玉简，赤璃神识快速扫过：“黑木林？还算有点脑子，没选那个绝地的裂谷。”
她随手将东西收起，脸色稍稍正色道：“驭兽宗的獒犬已经到位，鼻子比预想的还要灵光。五日后，黑木林，我会联系云仙子师尊准时到场控局。你们……”
赤璃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最终定格在李澈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自己机灵点，别真把命玩丢在那些畜生手里了。”
说完，赤璃不再停留，化作一道赤虹掠空而起，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一缕炽烈的灵压馀韵。
待那气息彻底远去，周围只剩下荒野的寂静。
云芷忽然侧过头，望向李澈。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完美无瑕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线条，她的眼神带着一丝与方才从容应对时截然不同的探究，语气平淡得象是在询问今夜星辰：
“这位赤璃小姐，确实明艳逼人，如同烈日玫瑰，世间罕有。”
她的眼神似是不经意地拂过李澈脸庞，捕捉着李澈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你觉得呢？李澈哥哥。”
李澈闻言，彻底转过头看向她。
他沉默了一瞬，才带着些许无奈道：“大敌当前，生死未卜，你竟还有心思想这个？”
云芷却不再与他对视，转而望向天边那弯清冷的弦月，只留给他一个侧影和白淅如玉的脖颈，月光在她长翘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语气飘忽得仿佛随时会散在风里：“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古墓，第四夜。
萤石幽光，万籁俱寂。
经历了两日修养，两人已将状态调整至巅峰，墓穴中的气氛不再如同之前那般紧绷的弓弦，反而有种暴风雨来临前奇异的平静。
“明日，便是决胜之局了。”
云芷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墓穴中格外清淅，打破了漫长的沉默。
李澈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目光看向她：“怎么，害怕吗？”
“怕？”
云芷轻轻摇头，嘴角泛起弧度：“我云芷自踏入道途，历经大小险境无数，还从未学会这个‘怕’字。”
她话锋微转，目光第一次毫无保留地迎上李澈视线，眼神中褪去了所有伪装与客套，只剩下前所未有的认真。
“李澈，可否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黑风林醒来之后的你，与记忆里那个憨厚的‘石头哥’，判若两人。那份临危不乱的冷静和绝境中的果决狠辣以及将金丹修士都算计在内的智慧……绝非一个在青阳宗底层挣扎多年的杂役所能拥有。”
云芷的目光紧紧锁住李澈，不容他闪躲。
李澈看着她，眼神没有躲闪，也没有立刻给出答案。
墓穴中一时间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平稳，每个字都清淅无比：
“我现在就是是李澈。”
云芷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眼中的探究渐渐化为一种释然的深邃。
她没有再执着地追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
“我不知你究竟经历过什么，又来自何方，体内藏着怎样的秘密。”
“但这段时日的生死与共，并肩而行，我信你的判断，信你的承诺，也信你此刻，站在我身边。”
云芷顿了顿，继续道：“明日之后，无论成败，你若愿说，我便静心聆听。你若不愿，我也绝不会再以此事相询。”
“只是，李澈，你需记住。”
云芷的目光变得无比无比坦荡。
“此刻与你并肩站在这里共迎生死之局的，是青云宗云芷。”
不是需要“石头哥”拼死保护的同村，不是与他仅仅维持着脆弱交易关系的落难仙子，而是可以托付后背、共迎风暴的——伙伴。
李澈看着她掷地有声的承诺，心中某处坚硬冰冷的东西似乎也被一缕暖流悄然拂过。
他沉默了片刻，嘴角微动，最终化为了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