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君怡和陈婉穗来到了医馆,这个时候,刘四斤和黑子,已经把医馆的大门打开了。
黑子正在拿着扫把扫地,刘四斤正拿着抹布擦桌子。
他们两人都是属于话少,但干活很勤快的人。
在门口的黑子先看到了沉君怡和陈婉穗,赶紧和他们问好:“沉大夫,穗娘,早啊。”
沉君怡点点头:“早,黑子,吃早饭了没有?”
黑子听到她这么问,就赶紧说:“沉大夫,我吃了,我早上起来煮了红薯粥,和刘哥一起吃的。”
听到他吃了,沉君怡就点点头,把手里的食盒递过去,说道:“拿到厨房去放好,午饭的时候再吃。”
黑子就赶紧把扫把放好,走过来,把沉君怡递过去的食盒接过去,小跑着往后院跑去。
在医馆待着的这段日子里,黑子每日不用发愁家人,也不用干苦力活,一日三餐都有饭吃,甚至每天都能吃到肉。
十七八岁的黑子又长高了不少,还胖了一些,脸都有肉了。
不再象之前那样干干瘦瘦的,看起来象个竹杆架着衣服。
人也帅气多了。
黑子去后院后,沉君怡就来到了药馆,她来到药馆的柜台后,要去看药馆的帐单,以及给刘夫人开的药方。
刘四斤现在看到沉君怡,他就心虚。
毕竟昨天晚上,他在陈婉穗的屋子里待了那么久,也不知道沉君怡知不知道。
他其实有点担心,沉君怡会骂他。
甚至会把他赶走。
刘四斤把抹布收起来,垂着头和沉君怡打招呼;“沉大夫,早上好。”
沉君怡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刘四斤,听说你考上武举魁首了,还拿到兵马司的身份牌了?”
刘四斤赶紧点头,并把自己怀里的身份牌拿出来,递给沉君怡看。
沉君怡接过来看了一眼,看到身份牌上刻着兵马司的徽章,并没有名字。
所以,这只是一个兵马司内部的通行令,并不算是真正的身份牌。
真正的身份牌都会刻上名字的。
沉君怡看着那个身份牌,沉思了片刻。
陈婉穗跟在沉君怡身后进来,此时就站在沉君怡的旁边,和刘四斤对视了几眼。
刘四斤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
把陈婉穗盯得满脸通红。
当着沉君怡的面,陈婉穗还是有些害羞的,所以压根不敢和刘四斤说话。
刘四斤也心虚着呢,怕沉君怡骂他,嫌他糟塌了穗娘,然后赶他走。
所以也不敢乱说话,一时之间,他们两人就只默默地互相看几眼,那眼神就跟糖浆似的,都拉丝了。
沉君怡全当做没看见。
她翻来复去地看了几眼那个兵马司的身份牌,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刘四斤。
刘四斤正在灼热地盯着陈婉穗呢,察觉到沉君怡的目光后,他赶紧垂下头去,不敢再盯着陈婉穗看了。
沉君怡又去看陈婉穗,只见陈婉穗脸红耳赤的,伸手捂着嘴在那笑呢。
沉君怡:“……”
沉君怡默默在心里叹息,真是女大不中留啊,瞧瞧他们这眉眼官司!
想到刘四斤两日后就要去县城兵马司报道,之后都未必能经常回来,沉君怡就又想着,是不是该去托人问问县城的房子了。
沉君怡把手里的牌子,递回去给刘四斤,然后,她对刘四斤说道:
“你以前是个猎户,在山里谋生,名字可以随便取,叫刘四斤并不影响什么。不过现在,你已经要去兵马司了,兵马司隶属于军部,以后说不定,会有机会调到军部去呢?所以,你要不要考虑,再取个大名?”
当然,沉君怡也就是提个建议,要不要取名字,还是看刘四斤自己。
他之所以叫刘四斤,大约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只有四斤重吧。
村里的很多孩子,生下来还没取大名的时候,家里老人就会给随便取个名字,等孩子长大了,再找村里读过书的人,给取个大名。
刘四斤只是他的小名,他到现在,都二十好几了,还没有人给他取大名,他自己也没有想过这件事。
刘四斤听到沉君怡这么说,他愣了一下,随后低头,说道:“沉大夫说的是,我确实,是该取个名字。”
陈婉穗这个名字多好听啊。
他可不想以后写婚书的时候,要在陈婉穗的旁边写上刘四斤这个名字。
一看就很不搭啊。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沉君怡,说:“沉大夫,我也没读过多少书,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取个名字?”
陈婉穗转头看着沉君怡,立刻充满希冀地说:“这样好诶!娘,你就给刘大哥取个名字吧,你取的名字,一定很好听。”
如果一定要取个名字的话,那刘四斤当然也希望是沉君怡帮他取。
小时候收养过他,并传授他武艺的老猎户,早就死了十来年了。
现在,刘四斤的恩人,就是沉君怡了。
当初如果不是沉君怡出现,帮助了他,他不仅会瘸掉一条腿,他也不会认识陈婉穗,更不会有今天。
他的人生整个都被改变了。
他很感激沉君怡,所以,让沉君怡给他取名,他觉得很合适。
这时,黑子也把食盒放在厨房,然后从后院出来了。
他听到刘四斤他们三人的谈话后,顿时有些羡慕地站在一边,红着脸,有些紧张的说:“沉大夫,你,你能不能也帮我取个名字?”
黑子也没有名字。
黑子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皮肤太黑了,所以他娘就随便这样叫他了。
他的妹妹也没有名字,他的妹妹就叫小妹。
当然,黑子的母亲也没有名字,他的母亲没有读过书,父亲也没有读过书。
他的母亲叫二妹,因为上头有个姐姐。
黑子最近跟着陈婉穗,学了很多中药材的名字,也算是认识了一些字了。
他本来在心里暗戳戳地想着,要给自己和妹妹都娶一个名字的。
但是现在,刘四斤请求沉君怡帮他取名字,所以,黑子就试着,也问一问了。
沉君怡也没有给人取过名字。
她的名字是姥爷给取的,她两个儿子的名字,则是白文康取的。
此时此刻,她看着刘四斤和黑子两人,那期盼的目光,她摸了摸下巴,点点头说:“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们稍等,我翻一下书。”
说着,她从抽屉,拿了两本书出来,这都是陈婉穗最近看的书,是一些游记,增长见闻的。
她看到这本书,都是一愣,然后有些惊讶地看着陈婉穗。
她记得陈婉穗最近看的书是论语啊,怎么变成游记了?
在论语中取名字是很大气的,但是这个游记。
她随手翻了翻,眉头紧皱。
陈婉穗就仿佛做错事被抓包了一样,有些心虚地说:“娘,这个书怎么了?不能看吗?”
沉君怡叹了口气,说道:“倒也不是不能看,你看吧,没事,挺好的。”
沉君怡说着,就在心里想了想,随后,她拿起笔来,在旁边空白的,用来写药方的纸上,写了三个名字,问刘四斤:“你看看,哪个名字好?”
刘四斤一眼就看中了其中一个,他有些高兴地说:“沉大夫,这个名字很好听,我很喜欢。”
他也觉得很适合他。
陈婉穗低低念了一句:“刘阳峰,这个名字好诶,娘,你取的名字真好听。”
陈婉穗有些羡慕刘四斤了,可以让沉君怡给取名字。
她也想让沉君怡给她取名字,但她已经有名字啦。
沉君怡于是把那个写着“刘阳峰”二字的纸,递给了刘四斤,笑着说:“既然你喜欢,那以后,这个就是你的大名了,进去兵马司后,你的身份牌上,就可以刻上这个名字。”
刘四斤,或者说是刘阳峰,他眼神欣喜的接过那张纸,他是认识字的,毕竟老猎户教过他识字。
此时,他越看这个名字,就喜欢。
阳刚正气,行事如峰,他觉得说的就是他。
刘四斤把名字收下,对着沉君怡鞠了一躬,神色郑重的说:“多谢沉大夫帮我取名。”
沉君怡摆摆手:“都是自己人,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她这一句话,就又让刘阳峰心里激动了,沉君怡这么说,是不是就说明,她已经在心里认可他啦?
他朝着陈婉穗使了个眼色,陈婉穗红着脸瞪他。
沉君怡又提笔,写下了三个名字,对站在边边上的黑子说:“黑子,你不是也要取名字吗?你过来看看,这几个名字,有没有你喜欢的?”
沉君怡写的这些名字,其实也是根据刘四斤和黑子的性格写的。
她读书不错,但一些诗词文章还是会的,就是第一次给别人取名字,怕娶得不好。
黑子原本也只是试探着说一说,他没想到沉君怡会真的替他取名字,于是就赶紧挤过来,有些激动地说:“沉大夫,你随便给我取一个就行了,我不挑的。”
沉君怡就故意打趣他说:“哦,你不挑?那你就叫狗蛋吧,怎么样?”
黑子:“……”
陈婉穗都被这话给逗笑了,捂着嘴在那笑了半天。
刘阳峰伸手按住黑子的肩膀,把他往前一推,对他说;“沉大夫好不容易给你取个名字,你就好好挑一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黑子被他们取笑得脸红耳赤的。
他不好意思地上前看了看那三个名字。
这三个名字中,陈婉穗都给他念了一遍,不过,黑子认识的字不多,他就只认识其中一个,于是,他就指着那个他唯一认识的名字,说道:“沉大夫,我选这个,这个名字好!”
沉君怡就问他:“还没问你,你姓什么?”
黑子就赶紧说道:“赵!沉大夫,我姓赵。”
说这话的时候,黑子激动得都有些想哭了。
毕竟他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姓什么。
也就是在说出自己的姓氏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象个人。
沉君怡就提笔,在那两个字的前面,加之了姓氏,洗完后,她吹了吹,把墨水吹干,然后又念了一遍:“赵乐文,不错,这个名字很适合你,黑子以后是想从文吗?”
黑子脸红耳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其实我想读书,若是可以,以后,我也想参加科举,人生短短几十年,我也想活出个人样来。”
陈婉穗立刻说道:“你肯定可以的,黑子,哦,不对,是赵乐文,你肯定可以的,万一你中个秀才回来呢?那你可就光宗耀祖啦。”
赵乐文说出这些话,还以为他们会嘲笑他呢。
结果都是在鼓励他,就连沉君怡,都说:“以后药馆关门之后,你可以拿穗娘的书看看,穗娘的启蒙书都还在呢,明日让穗娘送过来给你。”
这时候的书籍,是很昂贵的。
普通人根本买不起书和笔墨纸砚。
黑子想的是以后自己攒钱去买手抄本回家看。
反正他现在才十八岁,人生还很长呢,他可以慢慢攒钱。
但是,他没有想到,沉君怡竟然直接说,让他拿穗娘的书看。
他当即眼泪就出来了,他说:“沉大夫,你的大恩大德,我赵乐文没齿难忘。我一定好好读书,不姑负你的期望。”
沉君怡听着他这样说,就笑着说:“这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也是随手帮你一把,毕竟你也算是自己人,不过,那些书可不便宜,你要好好爱惜,读完之后,要还给穗娘的,若是不小心弄坏了,可是要赔偿的,明白吗?”
沉君怡可不是那种愚善的人,说白了,这世间,连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都能抛弃自己,她又怎么会相信一个年轻的长工呢?
她可以当做一件善事,去帮这个可怜的年轻人一把,但她也是有私心的。
她需要黑子的感恩,需要他的忠诚。
毕竟等刘四斤走了之后,这个药馆里面,就只有她和陈婉穗,以及黑子一个男人了。
若是药馆里有点什么事,还是要指望黑子去办。
黑子若是不够忠心的话,那肯定会有很多麻烦事。
她总不能再去买一个长工回来吧?
黑子确实很感激沉君怡。
他感动地默默哭了好久,后来,等陈婉穗把自己的几本书拿过来,让他拿回去看之后,他才停止了哭泣,转而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书上,也就顾不上哭了。
沉君怡在柜台上整理帐本,黑子在后院灶房里做饭。
而刘四斤和陈婉穗呢,早就不知道躲哪儿说悄悄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