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君怡的心里一直憋着气,并没有当场发作出来。
她一直沉默着整理自己的屋子,把桌椅板凳,还有衣服等一些生活用品,全都搬走。
其实从这个家里搬出来,她的心里是很有些不舍的。
毕竟,她算是远嫁过来的,从她十五岁嫁给了白文康开始,到现在她三十四岁,她在这个家里待了二十年。
这个房子一开始,都只有两间,下雨天的时候还会漏水。
院子也很小,光秃秃的,全是石头。
是她辛辛苦苦挣了钱,把房子一点一点修葺起来,有多做了两间屋子,还重新做了灶房和厨房。
前院和后院也扩大了一倍不止,她自己每天抽空翻地,清理碎石,把土翻起来,开辟成一块块小菜园,然后种上瓜果蔬菜。
她在这里付出了这么多,要她从这里搬出去,她是真的舍不得。
这也是她为什么迟迟不肯从这里搬走的原因。
不过,人生总有分别的时候。
她前世的时候,就被从这个屋子里赶出去过,所以现在,她可不会再等着别人来赶她了。
沉君怡把屋子里检查了一遍,等刘四斤来到门口的时候,她就对着刘四斤说:“刘四斤,你进来一下。”
刘四斤正准备搬桌子呢,一听到沉君怡的话,就赶紧进来了:“夫人,你有什么吩咐?”
刘四斤之前还喊沉君怡为沉大夫的,后来听着黑子喊沉君怡夫人,他也就跟着喊了。
沉君怡带着刘四斤来到床边,她说:“你把这个床,挪开一下。”
刘四斤以为沉君怡要把床也给搬走呢。
他于是绕着床走了两圈,对沉君怡说:“夫人,这个床如果要搬走的话,可能我得去拿工具,这个床得拆开来才能搬走。”
沉君怡知道他是误会她的意思了,她摇了摇头,又说:“这个不搬走了,我不准备要了,你帮我挪开就行,我拿点东西。”
白景明和白宜明兄弟俩睡的床,倒是沉君怡花钱找木工师父做的。
但是这个床呢,是沉君怡和白文康成亲的时候就有的,算是白文康从小睡到大的床,已经很有些年头了。
沉君怡可不缺这样一张床,想到她之前跟白文康,在这张床上睡了十几年,她都觉得有些恶心。
还是留给白文康跟他的小妾睡去吧。
反正百花街那边的院子里,她也已经找人打了两张新床了。
刘四斤听到沉君怡这么说,就走到床边,伸手按住床头,往前一拉。
有些笨重的木床,就被他拉着往前挪了一大截。
刘四斤这力气,果然很大,这样一张木床,平常都要两人一起搬才能搬走的,现在他一个人就拉开了。
这个时候,陈婉穗正好也走到了屋里,她看到刘四斤一个人把床挪走,立刻就夸他了:“刘四斤,真看不出来,你的力气可真大呀。”
刘四斤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起来,脸色瞬间就又红到脖子根了。
陈婉穗看到刘四斤脸红,还笑他呢:“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禁夸呀,竟然还不会意思了。”
刘四斤:“”
刘四斤垂着头,不吭声。
他压根就不敢开口啊,怕一开口,就暴露自己的小心思了。
这时候,在外面找了半天东西的白景明,兜着一兜子的小玩意进来了,他有些不服气的说:“大嫂,其实我的力气也很大的,只不过我的骼膊受伤了,没法展示给你看了。”
陈婉穗听到他这样说,就转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白景明,笑着说;“哎呀,是是是,我知道你的力气大,你骼膊受伤了,就帮忙搬些轻松的东西的吧,那些重的,就让给刘四斤好了。”
白景明听到她这么说,这才高高兴兴的去搬东西去了。
刘四斤:“”
刘四斤看了看白景明,又看了看陈婉穗,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默默地弯腰,又把沉重的木床挪了一大截。
刘四斤的小心思啊,沉君怡可全都看在眼里呢。
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看着着急想要在陈婉穗跟前表现的刘四斤,沉君怡赶紧对他说:“好了,好了,刘四斤,你不用再挪了,你去把桌椅板凳先搬到牛车上吧。”
刘四斤听到沉君怡这么说,赶紧就把手上的床放下来,然后去搬桌椅板凳了。
他去搬那张圆形木桌,单手就把桌子拎起来了,另一只手还拎着一把椅子。
陈婉穗看到了,赶紧过来说:“我也一起搬吧。”
她说着,也去搬了一把椅子,跟在了刘四斤的后面。
椅子不太重,刘四斤看了一眼,本来想让陈婉穗放下,留给他来搬就行了,但是吧,他看了乖乖跟在自己身后的陈婉穗一眼,到嘴边的话,就又咽下去了。
陈婉穗搬着凳子,跟在刘四斤后面,两人一起来到门口的牛车旁边。
刘四斤先把桌子倒着放上去,再把椅子放到桌子上面,然后,他才转过身来,去接陈婉穗手里的椅子。
刘四斤看着陈婉穗,说:“好了,你先把椅子给我吧。”
陈婉穗点点头,搬着椅子递过来,不过,她因为没有看路,所以不小心在台阶上踩空了。
陈婉穗小声惊叫了一声,身体不平衡,一下子就往下摔。
刘四斤一惊,反应迅速地一步冲上前,一手接过椅子,一手揽住了陈婉穗的腰。
他把摔下台阶的陈婉穗牢牢地抱住了,手里的椅子也顺势放到了牛车上。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要不是刘四斤反应迅速,陈婉穗早就跟着椅子一起摔倒了。
陈婉穗惊魂未定,她也下意识地死死抱住了刘四斤。
刘四斤在瞬间,就身体紧绷起来了。
他浑身僵硬,站在那儿一动不敢动,脸从脖子全红了,整个人一时之间,就仿佛早做梦似的。
毕竟在梦里,他已经抱了陈婉穗一次又一次了。
陈婉穗反应过来之后,也是红了脸。
她脸红耳赤地松开了刘四斤,整个人都跟烧着了一样。
她长这么大,虽然嫁过人,还和离了,但她到目前为止,可是连男人的手都没牵过的。
这一下,她不仅被刘四斤紧紧地抱在怀里,她自己也因为害怕,抱住了刘四斤。
刘四斤身上的肌肉硬邦邦的,撞得她鼻子都酸了。
陈婉穗的那一张小脸,已经红成了西红柿。
她脸红耳赤地站在那,不好意思地说:“刘四斤,我,我刚刚没撞疼你吧?刚刚我不小心,没站稳,真的很抱歉啊”
刘四斤到现在,还是僵硬地站在那,看着陈婉穗的脸发呆呢。
他的怀里,以及骼膊上,仿佛还保留着刚刚抱着陈婉穗的触感。
他整个人都要反应不过来了。
他怔怔地看着陈婉穗,陈婉穗也正红着脸,用有些羞涩的眼神看他呢。
刘四斤哪里受得了这种目光,他的身体立刻就有反应了!
刘四斤:“!!!!”
他可真是该死啊!
他怎么能对陈婉穗有这么龌龊的心思呢?
刘四斤赶紧转过身去,用牛车挡着自己的身体,用侧面对着陈婉穗,他声音低沉,有些沙哑地说:“没事,你,你没事就好,以后走路得看路,别再摔下来,太危险了。”
陈婉穗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就是刚刚被凳子挡住了视线,所以我才没看到台阶的”
刘四斤红着脸垂着头,闷声说:“这点粗活留着给我干,你去收拾其他东西吧。”
陈婉穗红着脸点点头,正准备再说两句的,结果,眼角馀光发现有个人影,她就往旁边看过去。
结果就发现她的前夫白宜明,手里拎着一袋六味斋打包回来的肉食,正站在旁边,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和刘四斤呢。
这个白宜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更不知道他在旁边看了多久,总之,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陈婉穗刚刚还有的羞涩和尴尬,就消失无踪了。
她看了白宜明一眼,脸上微微皱眉,也没说话,转身就往屋里走去。
她不说话,白宜明却又开口了,他眼带嘲讽,声音中也带着淡淡的讽刺:“陈婉穗,我可真是没有想到啊,跟我和离之后,你竟然会看上这样一个货色。”
他说着,还用那鄙夷的目光,看了刘四斤一眼。
刘四斤当然也在打量着白宜明。
从白宜明的话语中,刘四斤也听出来了,这位就是沉君怡的大儿子,陈婉穗的前夫?
刘四斤自己穿着朴素破旧,颜色灰扑扑的衣服;
他自己这样穿,也早就习惯了,毕竟他从小就是这样长大的,穷人又怎么有空闲来注意穿着打扮呢?
他这些年当猎户,天天晒太阳,爬山涉水,所以他皮肤有些黑,双手更是布满了粗糙的茧子和疤痕。
虽然他已经把胡子刮干净了,但是胡茬也很粗糙,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种糙痞的气质,和眼前这个穿着蓝色长衫,皮肤白淅,气质儒雅的书生白宜明,那简直是对比惨烈。
白宜明的身形修长,整个人站在那儿,就有一种温和儒雅的气质。
不愧是读书人。
不怪的现在的女子们,都喜欢嫁给书生呢。
大块头糙汉子刘四斤,默默地站在那儿,心里有些沉重。
刚刚还因为抱了陈婉穗而升起来的那点悸动,此时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都说曾经沧海难为水,已经拥有过像白宜明这样的男人的陈婉穗,还能看得上他刘四斤吗?
他现在要什么没什么,甚至连件象样的衣服都没有。
他又怎么比得过白宜明呢?
刘四斤的心中有些消沉。
本来还想说要试试追求陈婉穗的呢,现在他也不知道还要不要试了。
陈婉穗听着白宜明冷嘲热讽的话,知道白宜明这是误会了她和刘四斤的关系了。
但是,他们现在已经和离了,再说了,陈婉穗本身也不喜欢白宜明,就更没有跟他解释的必要了。
陈婉穗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她抿唇,瞪了白宜明一眼,说:“你少看不起人了,什么叫这种货色,刘四斤是个好人,你不许这么说他!”
白宜明神色一愣,他多看了陈婉穗一眼,居然说道:“你以前不是很胆小的吗?现在怎么了,竟然都敢跟我顶嘴了?”
陈婉穗:“”
陈婉穗以前是很胆小,那是因为没有人在意她,关心她,更没有人教她应该怎么做。
但是现在,她跟着沉君怡,沉君怡教导了她不少事,她也慢慢的胆子大起来了。
在性格方面,甚至也越来越象沉君怡了。
她就冷哼了一声,说道:“你我二人早就和离了,现在咱们没有任何关系,我的事与你无关,你要是再白贬低刘四斤,我可就要跟你不客气了。”
白宜明还真没想到,陈婉穗会这样说他。
他的脸色当即就阴沉下来了。
他有些不爽的冷笑道:“陈婉穗,如果你这样做,是故意做给我看的,那我劝你,还是收一收这些小心思吧,我是不可能看上你的。”
陈婉穗听到这话,顿时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她也真是没有想到,直到现在,白宜明竟然都对陈雯淑曾经贬低陈婉穗的话,深信不疑。
他直到现在,都以为曾经的替嫁事件,是因为陈婉穗喜欢他,所以费尽心机谋划得来的呢。
估计在他的心里,陈雯淑仍旧是文弱的,善良的,随随便便就能让人给欺负的呢。
陈婉穗不想搭理白宜明了。
她翻了个白眼,转身就往屋里走去了。
白宜明见她不搭理自己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突然就有些不舒服了。
陈婉穗已经不是以前胆小怯懦的陈婉穗了。
现在的陈婉穗,皮肤白淅,头发乌黑,身体也发育起来,身材很好看了。
她的脸圆圆的,笑起来还有小梨涡呢,漂亮又可爱。
白宜明其实和父亲白文康一样,都是以色视人的。
以前他厌恶陈婉穗,不仅仅是因为陈婉穗顶替了陈雯淑的亲事。
还因为当时的陈婉穗,长得确实不怎么好看。
但是,这才几个月而已啊?
陈婉穗怎么就变得这么漂亮了?
陈婉穗不是喜欢他的吗?
怎么现在,竟然会看上那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猎户?
白宜明心里想着,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刘四斤一眼。
正好,刘四斤也正在眼神沉沉地盯着他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