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紫阳望见幽璃夫人化成的那道幽光消失在远空云层深处,一双深邃眼眸中寒芒流转,怒恨交织,几如实质。
他已知昔日幽璃夫人如何威逼利诱,欲让沉天献祭沉修罗予那啖世主之事。
姬紫阳每每思及此事,便觉一股邪火自心底灼灼燃起,烧得他五脏六都隐隐作痛。
若非沉天此子机敏过人,且心怀底线,他这失而复得的女儿,恐怕早就成了魔主口中之食,魂飞魄散!此等深仇,如同毒刺,深扎于心。
眼见幽璃夫人遁走,姬紫阳眼中厉色一闪,周身混沌光流隐现,一股磅礴的造化之力开始汇聚,便要化作惊鸿追袭而去,誓要将这毒妇留下,以泄心头之恨。
“乐兄,不用追了。”沉天清朗的声音适时响起:“她身上有虚世主的力量加持,遁速诡异,追不上的。”
他走到姬紫阳身侧,目光同样望向远方,语气沉凝:“况且,我们这几人眼下战力都虚得很,全是仰赖军阵官脉,才能超阶战斗,沉堡安危系于你我之身,不可轻易远离。”
此刻沉谷之内,真正能不借外力,可硬撼三品的高手,除了他本人外,便只有姬紫阳这具身外化身。
此刻沉谷之内,真正能不借外力,可硬撼三品的高手,除了他本人外,便只有姬紫阳这具身外化身。
宋语琴凭借神恩力士可算半个,沉幽也算是一个,但她是奉沉八达之命回来,不会久留。
沉堡的主战力仍是他们二人。
姬紫阳闻言,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带着浓浓的不甘与愤懑。
但他终究是理智之人,深知沉天判断无误。
周身那即将爆发的混沌光流缓缓收敛,最终归于平静,只是那双眸子里的寒意,却愈发深重。
沉天见他按下杀意,微微颔首,随即转身走向仍立在原地、脸色微微发白的秦柔。
“没事吧?”他语气温和,伸手轻轻拂去她肩甲上沾染的些许血迹。
一这是那位三品御器师残留下来的。
秦柔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悸与后怕。
方才那蒙面御器师的偷袭着实凶险,若非沉天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她很快稳住心神,眼眸中燃起熊熊怒焰,死死盯着那蒙面御器师湮灭之处残存的能量痕迹。
“小绝卡搞油注或冲术”表矛吉音带差冷例的音“人应她纤手凌空一抓,星辰罡力化作无形之手,将远处那半片未被彻底摧毁的暗金纹路面具摄入手中。
面具上残留的风火气息与那独特的惑神波纹,让她更加确信。
她将面具示于沉天,语气斩钉截铁:“绝对是他!”
沉天接过面具,指尖在其上轻轻摩掌,感受着那微弱的波动,唇角勾起一抹哂笑。
他转头看向侍立一旁的沉幽,眼神锐利:“幽姐,伯父在京城,看似权势煊赫,实则如履薄冰,西拱卫司初立,步步维艰,各方势力明枪暗箭,他身边正缺可靠的人手与银钱”。”
他顿了顿,将手中面具递向沉幽,“你可速回京城,顺便将此间之事,尤其是卓家三品大法师卓明轩,悍然袭击我沉堡、意图刺杀我妾室秦柔的铁证,面呈伯父。”
沉天语气转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告诉他,卓家的帐,该好好算一算了!以往他们暗中那些小动作,我可以暂不理会,但此次竟敢直接对我身边人下此毒手,若再无回应,旁人岂不都当我沉家可随意欺辱?”
与先前几次摩擦试探不同,这一次,他算是明确拿到了卓家对他妾室出手的实证!
沉八达现在对卓家出手,已是师出有名!
沉幽闻言神色一肃,双手躬敬地接过那半片面甲,贴身收好。
在经历这场大战后,她对沉堡的安全彻底放心下来,此时已归心似焚。
她当即躬身应道:“是!幽明白!定将少主之意,原原本本禀告主人!”
她不再耽搁,朝着沉天与姬紫阳再次一礼,身形便化作一道幽影,悄无声息地掠下堡墙,很快消失在暮色之中,直奔京城方向而去。
同一时间,沉谷东北侧的蜿蜒小道上,已是人声鼎沸,一片混乱惶急之象。
大量拖家带口的百姓,象是决堤洪水般源源不断地涌入谷中。
男人们大多面色仓皇,他们或是肩挑背扛着简陋的行囊,或是推着吱呀作响的独轮车,身上车上都堆着被褥锅碗等少许家当。
女人们则紧紧牵着孩童的手,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疲惫,孩童们受气氛感染,大多噤声不语,只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不安地打量着陌生的环境,偶尔有婴孩受惊啼哭,立刻被母亲紧紧捂住嘴巴,低声哄着。
人群中还夹杂着不少地方豪强、富户的家兵部曲。
他们装备各异,大多身有修为,气息精悍,但此刻同样面带忧色,护着自家的车马驮队,随着人流艰难前行。
谷口处的景象更为壮观,各种驮兽车马排成了长龙。
什么玄犀铁牛,风行驼,青鬃骆马等等混合在一起,发出各种嘶鸣低吼,与人的呼喊声、车轮碾过路面的辚辚声交织,更添几分混乱紧迫。
所有人都面露焦急,拼命想要尽快进入沉谷,队伍前方稍有阻滞,后面便会响起一片焦急的催促声、叫骂声,甚至夹杂着孩童被挤到后的哭喊。
此时秦锐与丁力、韩啸三人,正带着大批沉家部曲家丁,竭力维持着秩序。
他们嗓门洪亮,不断呼喊着:“不要挤!依次通过!妇孺老人走左侧信道!”
“车马驮队靠右!接受检查后按指引前行!”
“所有人听指挥!往南面栖雁谷方向撤离!那边更安全,已划定安置局域!”
“谁敢趁乱生事,抢夺财物,立斩不饶!”
沉家部曲们各自手持兵刃,面色凶厉地站立于谷口。
他们将汹涌的人流分割疏导,都忙得满头大汗,牢牢控制着局面,没有发生大规模的踩踏。
在旁边临时搭起的凉棚下,还有沉家的五位六品法师,他们正全力运转灵识,双眸闪铄着各色灵光,仔细甄别着每一个进入谷口的百姓。他们手中或持罗盘,或握宝镜,重点关注是否有人身上残留着魔息煞力,或是被种下追踪标记,严防奸细或魔物混入。
人群中,那些孔武有力的青壮,以及地方富户豪强旗下的家丁、团练武装,则被沉家部曲特意拦下,集中到沉谷西侧那一片空地。
一名沉家的管事站在高处,手持一份加盖了青州布政使司、总兵府、兵备道三方大印的公文,运足中气,大声宣告:“奉青州布政使苏大人、总兵谢大人、兵备道大人钧令!值此妖魔肆虐之际,为靖地方,保境安民,特命红桑县男、北司靖魔府副千户沉天沉大人,节制泰天府境内所有北司所属及周边八十里内乡勇团练!凡入沉堡辖区之武装,无论出身,皆需听从沉大人统一调遣,共抗魔患!违令者,以通敌论处!”
声音在真元加持下,清淅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那些属于沉天红桑县男爵位名下的六百封户带来的家丁,大多神色较为平静坦然,很快便在沉家部曲的指引下开始整队。
他们本就是红桑县男的属民,没有任何抗拒的馀地。
其他来自周围地方富户与豪强的家丁、团练,则面色各异,有的无奈认命,有的眼神闪铄,隐有不甘,但在沉家部曲森冷目光压迫下,无人敢出声反对,只能默默接受整编。
秦锐与丁力穿梭其间,声音洪亮地进行着整编:“郑家的,该出两个团练百户,带着你的人,去丙字区集合,找韩千户报到!”
“你们这几队编成一个百户,百户你们自己推选,对了!兵器甲胄需统一登记!战后按功勋发还或补偿!”
“都听好了!既然入了沉堡,就要守沉堡的规矩!有力往一处使,才能克敌制胜,保卫乡梓!”
此时已有近七千名被临时集成起来的武装人员,在沉谷西侧的空地上重新编列成阵。
虽然阵型略显混乱,但已有了些军队的模样。
就在此时,又有一支约九百人的团练武装,护着后面浩浩荡荡、足有两千多户的百姓队伍,抵达了谷口,被沉家部曲拦下接受检查和整编。
这支团练装备颇为精良,甲胄兵刃都透着不凡,引得周围人群一阵低声议论。
“那是哪家豪族的团练?看这装备,比前面几家都阔气啊!”
“好象是三里铺的薛家!”
“薛家?他们家庄堡不是修得挺坚固吗?怎么也弃堡来此了?”
“谁知道呢—一—看来形势比我想的还糟—”
在这支薛家团练中,一位身着锦袍、面容清瘤、目光瑞智的老者,正神色平静地观察着四周。
他身旁是一名约二十出头、眉眼间带着几分桀骜与不甘的年轻人。
这位一直紧皱着眉头,时不时地回头望向三里铺方向,拳头暗自握紧。
老者瞥了年轻人一眼,语气平淡地开口:“薛洪,别看了,一些田宅浮财而已,能及得上我们薛家上下千馀口的性命紧要?”
被称作薛洪的年轻人不爽地咕哝:“祖父,可我们家那两万多亩晚稻,都已经种下两个月!眼瞅着再有些时日就能收了,现在就只能丢在那里,任凭那些天杀的妖魔糟塌——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且就算要避祸,咱们也该想办法去府城啊,那里城墙高厚,兵多将广,岂不更安稳?”
老者名叫薛成,闻言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去府城?你倒是说说,眼下这光景,我们怎么去?红土堡那条路已被魔军堵死,其它小路你敢走?不怕半路撞上流窜的妖魔大队,或者被那些趁火打劫的邪修盯上?”
薛洪顿时语塞,脸色涨红。
确如祖父所言,通往府城的要道已被截断,绕行风险极大。
他尤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将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那也不该来这沉堡啊,我听说沉家与那位文安公”牵扯太深,这浑水不好趟””
他生怕被周围沉家的家丁听见,把声音压得更低。
废太子与当今天子关系微妙,现在靠向沉家,未来福祸难料。
这也是青州地面上,许多稍有根基的家族对沉家敬而远之的原因。
数月前他们薛家原本也有意结交沉家,可在得知沉家庇护废太子之女后,便转为观望,哪怕天子册封姬紫阳为文安公,释放出复起的信号,也未曾改变态度。
薛成摇了摇头,看着这个年轻气盛的孙子,语气带着一丝告诫:“你不懂!
我们薛家与陈家、林家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不同,他们或许有底气不惧沉家日后的报复清算,可以阳奉阴违,不遵沉天的军令。
但我们薛家,根基尚浅,承担不起这代价,我们不能看沉家以后怎样,还要看现在,那位沉少现在是一位圣眷正隆、手握实权的县男,尤其还是在此等战时!这军令之下,我薛家若胆敢不听调遣,他沉天现在就有权拿我们开刀立威!
这位泰天府小霸天的行事风格,你应该清楚。”
薛洪闻言哑口无言,脸上不甘之色却仍浓郁,他低声嘟囔:“可我看那些魔军,分明就是冲着沉堡来的,咱们来这里,岂不是自投罗网”
就在薛洪话音未落之际,谷口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欢呼声,似潮水般迅速蔓延开来!
“退了!魔军退了!”
“红土堡守住了!温副万户万胜!”
只见一名沉家骑士策动胯下骏马,在校场边缘来回奔驰,运足真气,高声宣告着刚刚传来的捷报:“大捷!红土堡守将、青州卫左六营副万户温灵玉温大人,已率部击退魔军主力!阵斩妖魔四万七千有馀!魔军已溃退二十里!另有七千馀城卫军,已入驻红土堡!”
声音如同惊雷,在沉谷上空炸响。
薛洪与其祖父薛成闻言,都猛地转头,惊讶地望向红土堡方向,尽管隔着山峦,什么也看不到。
但这份捷报,却瞬间冲散了他们心头的部分阴霾。
红土堡居然守住了?
人群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声,许多原本徨恐不安的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