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缝隙，那座由纯粹“规则”构成的审判殿堂。
“院长”的意志，高踞于祂那由万千法典堆砌而成的神座之上，静默等待。
传票已发。
在祂的认知里，这本身就是一场不公平的审判。
用宇宙诞生之初的“根本法”，去裁决一个连纪元都未曾跨越的渺小存在，无异于用星辰的质量，去碾压一粒尘埃。
结果早已注定。
那个叫陆羽的仵作，要么在根本法的威压下，乖乖交出一切，俯首认罪。
要么，被根本法从概念层面彻底抹去，连同他那可笑的“大理寺”。
无论如何，祂都将重新拿回“饕餮”这个完美的消化系统，并洗刷那张莫名其妙的“挂号单”所带来的存在性污点。
一道流光自虚空中浮现，落回祂的面前。
正是祂刚刚发出的那份传票。
“院长”的意志微起波澜。
退回来了？
是对方被根本法的威严震慑，连应诉的勇气都已丧失，直接选择了投降吗？
祂的意志，扫向那份传票。
然后，祂看见了。
祂看见了传票末尾那个鲜红、刺目、野蛮地盖在祂神圣裁决之上的印章。
祂看见了印章旁那行轻佻而冷酷的批注。
【驳回起诉。理由：原告精神状态疑似出现严重认知障碍……】
祂看见了那句最终的、堪称恶毒的判词。
【罚金，加倍。
轰——！！！
一股冰寒彻骨的怒火，自“院长”的意志核心，悍然引爆！
整座由规则构成的殿堂，在这股怒火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无数本古老的法典封面崩裂，书页无火自燃，化作代表着愤怒与耻辱的灰烬！
祂，宇宙根本法的执掌者，秩序的化身！
万千纪元以来，第一次，被人当面诊断为……精神病。
对方不仅驳回了祂的起诉，甚至将祂的律师函，当成了一份新的病历。
并在这份病历上，开出了一张更昂贵的账单！
这不再是挑衅。
这是在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宣告祂所引以为傲的“法”，在对方面前，不过是一堆可笑的废纸！
“你……在……找……死！”
字字句句，像是从规则的骨缝里生生挤出，带着足以让时空冻结的绝对零度。
祂，被彻底激怒了。
大理寺，停尸房。
陆羽手中的二维码挂号单，再次剧烈震颤。
上面的图案疯狂闪烁，颜色由金转红，最后沉淀为一种不详的漆黑。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的意志，隔着无尽时空，死死锁定了这里。
钱三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他感觉自己公司的“法人代表”，好像把天给捅了个更大的窟窿。
“先生！他……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意料之中。”
陆羽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病人的情绪出现剧烈波动，是典型的应激反应。”
“说明我的诊断，切中了要害。”
“那……那现在怎么办？”钱三快哭了，“他不会直接打过来吧？”
“他不敢。”陆羽淡淡道。
“他若真敢离开自己的‘病灶’来到这里，那将不再是‘诊疗’。”
“而是‘尸检’。”
陆羽很清楚，对方的强大，基于祂对那片“规则殿堂”的绝对掌控。
一旦离开主场，优势便不复存在。
“不过，”陆羽话锋一转，“病人既然已经确诊，我们作为医者，也不能坐视不理。”
他看向冰璃和炎魔。
“你们，曾为神魔。”
两位长老躬身：“是，主人。”
“对于‘法律’和‘规则’，了解多少？”
炎魔挠了挠头，瓮声瓮气道：“我们魔族，唯一的规则就是谁的拳头大。法律……那是什么？能吃吗？”
冰璃则要博学一些，她沉吟道：“在我陨落的时代，神庭确有神律，用以约束众神。但那更多是彰显神威的工具，而非可以辩论的条款。”
“也就是说，你们都是法盲。”
陆羽给出了冰冷的结论。
两位曾经叱咤风云的神魔，老脸一红，无言以对。
“看来，大理寺需要扩充一个新的部门。”
陆羽自言自语，走到停尸房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排排冰冷的停尸柜。
每一个里面，都存放着他这些年解剖过的，珍贵的“样本”。
他拉开了编号为“玄-074”的柜子。
寒气弥散，里面躺着一具干瘪的尸体，像一个穷酸的老秀才。
“这是……‘诡辩之神’？”冰璃认出了这具尸体的来历，“一个很古老的神只，据说祂能用语言颠倒黑白，最后因为说得太多，把自己给活活‘说’死了。”
“他的神格无用。”
陆羽从尸体的大脑里，轻轻抽出了一道微弱的光芒。
“但他对于‘规则漏洞’的理解，尚有价值。”
陆羽将那道光芒，融入【逝者之书】。
书页翻动，一个新的空白页面上，自动浮现出一行标题。
“钱三。”
“学生在！”
“从今天起，你兼任法务部临时主管。”
陆羽下达了新的任命。
钱三一愣，随即狂喜：“先生！我一定不负所托！保证把咱们的霸王条款，推行到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你的第一个任务，”陆羽没理会他的豪言壮语，将【逝者之书】推到他面前，“学习并掌握‘诡辩之神’关于《宇宙根本法》的所有后门程序和逻辑悖论。”
“然后，以大理寺法务部的名义，给那位‘院长’，再发一份函。”
“发什么？”钱三一脸兴奋，摩拳擦掌。
“反诉他。”
陆羽的语气，冷得像刚开刃的手术刀。
“告他非法占用混沌纪元的古老资产‘饕餮’，数个纪元未曾缴纳‘资产持有税’。”
“告他非法囚禁上个纪元亿万神魔的‘概念遗骸’，侵犯了‘死者安息权’。”
“再告他，试图用伪造的法律文书，对本院进行商业欺诈与名誉诽谤。”
陆羽顿了顿，给出了一个让钱三都倒吸一口凉气的诉讼请求。
“就让他把那座‘审判殿堂’，赔给我们大理寺，作为我们新的……法务部办公室。”
钱三听得热血沸腾，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坐在那万千法典堆砌的神座上，对着全宇宙，宣布大理寺新的收费标准。
就在这时，那张黑色的二维码挂号单，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这一次，没有法律文书，也没有愤怒咆哮。
二维码的图案飞速变幻，最终，凝固成了一幅……星图。
星图的中央，一个闪烁的红点，标记出了一个具体的时空坐标。
那里，正是“审判殿堂”的所在地。
做完这一切，挂号单上的所有气息都收敛了，重新变成了一张普普通通的卡片。
“哦？”
陆羽看着那幅星图，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
“律师函没用，就开始发地址了？”
“看来，病人是想邀请我，上门问诊。”
钱三脸色大变：“先生，这肯定是陷阱！鸿门宴啊！”
陆羽却笑了。
那是一种法医在看到一具结构极其复杂、死因极其离奇的尸体时，才会露出的，那种混杂着专业兴趣与绝对自信的笑容。
他拿起那张挂号单，像拿着一张出诊地图。
“也好。”
“省得我再去找了。”
他的目光，望向停尸房之外，望向那支正在兢兢业业回收废品的黄金舰队。
“钱三，通知摇篮星域分部。”
“全体员工，准备出差。”
“我们去……拜访一下，我们尊贵的‘一号病人’。”
“顺便，把咱们法务部的办公室，提前接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