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望着眼前这两位真心为他忧心的女子,
胸中积郁的寒凉被暖意融开。
他的目光落在太平身上,想起她已嫁与薛绍的消息,
薛绍待你,可还周到?”
太平一听见“薛绍”
脸颊霎时染上霞色,嘴角不自觉地弯起,
“多谢贤哥哥挂怀,他自然是待我极好的。”
“这双鱼佩,是他成婚前亲自为我打磨的,
盼能护我一世安稳顺遂。”
李贤缓缓颔首,眼中带着对小妹生活幸福的欣喜:
“如此便好,你能得良人相伴,也是一桩幸事,
时辰不早了,宫外车马还在候着,我也该启程了。”
车身没有任何装饰,漆皮早已剥落,露出里面暗沉的木料,
只有两匹瘦马拉着,与寻常官员的马车别无二致。
车夫裹着厚厚的棉袄,缩在车辕上,脸颊冻得通红,
见李贤出来,连忙跳下车,躬身行礼。
他是在与这片他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土地告别,
“多谢二位今日来送我,就此别过吧。”
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只是声音带着哽咽:
若是在巴州有什么难处,一定要派人给我捎信,
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帮你。”
上官婉儿也跟着躬身行礼,头垂得更低,声音同样哽咽:
“殿下,一路顺风,多多保重。”
她即便得天后重用,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五品内舍人,
终究是宫墙里的一颗浮萍,纵有万般不舍,
连一句“此去何时归”
唯能将这份牵挂,悄悄藏进低头时垂落的袖角里。
李贤没有再多说,只是对着紫宸殿的方向遥遥一拜,
这片金碧辉煌的宫殿群,长安的一草一木,
他都深深印在脑海里。
拜完后,他便转身登上马车,不再看任何人。
车夫扬鞭轻喝,马车缓缓启动。
太平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消失在宫墙的拐角处,
“贤哥哥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怕是……怕是再难相见了。”
“殿下他……本是个有才华的人,”
想当初在东宫,他曾与自己讨论诗词歌赋,
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实在让人唏嘘。
太平转头看向上官婉儿,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若是留在长安,难免会被有心人利用,引发事端,
至少能让他远离这些纷争,安稳度日。”
心中清楚,这位好友对贤哥哥的心思,
她知道上官婉儿此刻定然在为贤哥哥的遭遇暗自揪心,
连替他说一句公道话都要瞻前顾后反复斟酌,
还怕稍有不慎非但帮不了他,反倒会引火烧身,将贤哥哥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故而此刻只能把满肚子的憋屈与心疼,都死死锁在喉咙里。
上官婉儿望向太平,泪滴终于落下来,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心思和情绪,被好友看的一清二楚,
她此时没有必要在太平面前隐藏自己的脆弱。
“公主!”
太平紧紧拥抱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缓缓说道:
“婉儿,你在母后身边伺候已久,便该了解她的性子,
而且朝堂之事,从来都容不得半分私情,
是他自己识人不清,行事欠缺,智谋不足,
才会落入如今的境地。”
她与上官婉儿年纪相当,知道此时上官婉儿与心上人分离的痛楚,
可她不能顺着上官婉儿的心意说一些违心的话,
只能用这般冷静甚至近乎无情的话点醒她,
免得她被情绪裹挟,做出连累自身的事来。
听着上官婉儿的哭声,声音又柔了些:
让沿途州府多照拂贤哥哥的饮食起居,
连巴州住处的炭火和过冬的棉衣,都提前让人备妥了。
很多事,不能只凭母子私情做决断。”
上官婉儿听到这话,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她知道天后虽行事果决,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却也并非铁石心肠。
“公主所言极是,是婉儿太过狭隘了。”
上官婉儿抬起头,眼眶虽仍泛红,却已平复了许多,
她对着太平微微颔首,语气释然。
“天太冷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太平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将双手缩进袖中。
上官婉儿应了声“是”
便跟着太平转身往回走。
不愧是女皇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