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怎么样?”
目送陈夫人离开,赵小玉回头看向梁贵。
“不咋地。”
梁贵耸了耸肩。
“死讯是她报告的,又是一家之主,如果要动什么手脚恐怕不难。”
陈府封锁后的一切有所保障,但陈少康死后到被发现乃至王竑抵达的那段时间仍是真空期,也是最关键的时间。
通过纸制磨砂的窗户,梁贵看见五城兵马司的几个司吏带着一群火甲急匆匆的上了街,也不知要去哪办事。
“所以要找第二个人。”
“谁?”
“赵二娘。”
“陈少康就她一个小妾吗?”
“我想是的。”
“还挺专情。”
没一会,在赵小玉奇异的眼光中,赵二娘走了进来,这个二十多岁就做了寡妇的女人面容姣好体态端正,纤细的身形毫无已为人母的痕迹。
“这厢见过梁大人,有礼了。”
赵二娘稍一欠身,躬敬道。
有那么一瞬间,梁贵在她脸上看见了妩媚的神色,然而那妩媚转瞬即逝,只因她在这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应该很少有人在他面前开玩笑吧,出于本能的,赵二娘收起了媚态,娇弱温顺起来。
“坐。”
梁贵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仅仅在她手上的金镯子上不着痕迹的停留了片刻。
与夫人的素雅简朴相比,赵二娘显得格外珠光宝气,粗一打量,梁贵就发现了四五个金银首饰。
这些可都不便宜,尤其是手上那个金镯子,少说有小半两重,价值很可能超过了十两银子。
看来陈少康很疼爱她。
“陈大人仙逝的事,你知道吗?”
这句话似乎触及了赵二娘敏感的神经,咣当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几位大人不眠不休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她抬起头,鲜红的唇将苍白的脸衬的楚楚可怜。
“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姨娘节哀顺变。”
梁贵无动于衷,赵小玉倒是十分殷勤,快步上前将她扶起。
“唔,抱歉,让各位见笑了。”
赵二娘用手帕擦了擦眼泪,过了好一会才恢复镇定。
“其实我早就有了预感。”
“此话怎讲?”
看出二人的惊讶,赵二娘接着道。
“这些天来,我能感觉到,少康的身子是越来越差。”
“具体形容一下?”
“少康是个很勤奋的人,大部分时候都是府上最早起床的人,但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总是日上三更了才醒转,好几次都差点误了时辰,多亏了管家提醒他。”
“作息时间突然改变?”
“是的,我还注意到,他从外面回来后常常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似乎心力不足。”
“有想过解决办法吗?”
梁贵敏锐的察觉到这或许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当然,少康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大伙都很关心他的身体状况。”
“大概一个月前,我们带他去过郑氏医馆问诊。”
说到这,赵二娘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说?”
医生有严格的等级区分,一般的医生只能行诊,只有声名在外的名医才有坐诊的资格,郑氏就是其中之一,在京城享有很高的声誉。
梁贵也听说过一二。
“今天的谈话一切保密,不会有外人知道。”
看出她的顾虑,对这种吊人胃口的扭捏态度感到很不满,梁贵补充道。
“郑医说少康气血两亏,五脏不利,肾精不足。”
梁贵与赵小玉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那抹茫然。
“开药了吗?”
梁贵递过笔,示意她写下来,不料赵二娘竟摇了摇头。
“奴家只识字,写字是不懂的。”
“二娘你不是官宦世家?”
一番简单的试探后,梁贵故作惊讶,又开始新的试探。
“家父以行商为业,无甚功名。”
得意之馀,赵二娘又有些受宠若惊。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一向不高,能被当作官家女子,在她看来,是一种莫大的荣誉。
“主营何物?在城中可有店铺?”
“回大人的话,不过是售卖些丝绸锦缎罢了,在城中有那么两家店面,闲时也卖些五金杂物。”
这番话虽然十分谦卑,但语气里却有些得意。
北京城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可谓寸土寸金。
想在这经营店铺,得经过衙门审批,光有钱可不够。
想必这也是她嫁到陈家的原因之一。
不过这些话到了梁贵耳中可就完全不同了。
“那敢情好,我家柳儿最喜欢花衣服了。”
“是吗?我家商铺在澄清坊就有一家,就叫赵氏锦铺。”
梁贵默默的记了下来。
赵二娘眼里闪着光,似乎没有意识到梁贵在套她的话。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梁贵瞥了赵小玉一眼,示意他出来接话。
赵小玉心领神会,暗道这婆娘真是不识抬举,真以为梁大人在夸她呢,嘴上却依旧客气的很。
“两位,是不是扯远了。”
“刚刚说到哪了?”
赵二娘止住话头,似乎还有些抱歉。
“开的什么药。”
梁贵好心提醒道。
“我想起来了,郑医为他开了副八味肾气丸。”
原来是肾不好,难怪开始不肯直言,有这病的人不少,传出来的却不多。
“嗬,这可是副名药。”
八味肾气丸确实是副名方,连梁贵都知道,这是自东汉流传下来的,出自医圣张仲景,理应不会有什么问题。
或许是开药的人?
想到这里,梁贵掏出笔,又在本子上记了几笔。
“郑医德高望重,万不至于做出此等有悖医德的事。”
赵小玉见梁贵动笔,小声提醒道。
医生多而名医少,行医想成为良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经过长时间的积累,经验医术机遇,三者缺一不可,赵小玉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败坏名声,杀鸡取卵的事。
“办案,要的是严谨。”
错药害人,作为医生,确实不合常理,可他要是瓦剌间谍呢?
梁贵冷淡的回了一句,再度看向赵二娘。
如果世间一切都按生活常理严丝合缝的运转发展,那就不会有悬案了。
“药效如何。”
“不管如何,多少比原来强了些。”
“但和健康时还是无法相比的。”
所谓的药,也许不过是心理作用。
“你家大人和瓦剌人关系怎么样。”
“我知道的不多,只是大人他似乎很嫌弃他们。”
和后宫不可干政一个道理,官家也忌讳妇人插手政务,这点无可厚非,何况她是个妾。
“他们总向大人抱怨朝廷赏赐的太少,时间长了谁都会厌烦吧。”
梁贵点点头,算是认同。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梁贵看着赵二娘的眼睛,慢慢从怀里掏出了那张布帛。
赵二娘惊叫一声,方才擦泪的手帕死死捂住嘴巴,从梁贵手中抢过布帛,来回看了好几遍,双目赤红,显得十分紧张。
“这。。这是谁和我家官人开的玩笑?”
梁贵见她这副摸样,也不好多问,拿回布帛又随口问了几句别的,便放她走了。
而她的回答也与陈夫人一般无二,没有什么特别的,尤其是官场方面,几乎是两眼一抹黑,看来陈少康有意让她们远离官场,这方面想有所突破怕是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