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望月小筑
锁灵阵边缘的雾气总带着三分寒意，即便是仲夏之夜，掠过衣襟的风也带着陈年阵法凝结的清冽。洛尘将最后一块青瓦盖在檐角时，天边正浮着半轮残月，银辉穿过薄雾落在他手背上，与腕间流转的灵力交织成淡淡的光晕。
“这里的风太硬了。”苏徭抱着一卷泛黄的《阵衍考》走过来，素色裙摆扫过刚铺好的青石板，带起几粒潮湿的青苔，“明日我在篱笆外种些忘忧藤吧，藤蔓缠起来能挡挡寒气。”
洛尘转身时，指尖还沾着灰浆的凉意。他望着不远处翻涌的光网，锁灵阵的灵力屏障正随着月升缓缓舒展，像一张铺在天地间的巨大鲛绡，网眼间流转的光斑落在苏徭发间，让她鬓边那支玉簪都染上了几分星辉。
“忘忧藤怕是长不好。”他伸手拂去她肩头的草屑，指尖触到她衣料下温热的肌肤，“阵法边缘灵力流转太急，寻常草木扎根不易。我寻来的‘同心花’籽倒是合适，你看——”
他抬手在院角一挥，袖中飞出的木盒在空中绽开，数十粒莹白的花籽落入翻松的泥土里。不过片刻功夫，嫩芽便破土而出，藤蔓顺着预先搭好的竹架蜿蜒攀爬，月光掠过之处，淡紫色的花苞次第绽放，花瓣边缘泛着流转的银光，倒像是把天上的星子摘了些缀在枝头。
苏徭轻“呀”一声，伸手去碰最近的一朵花。指尖刚触到花瓣，两朵并排的花便忽然交缠在一起，花瓣相触的地方迸出细碎的光点，落在她手背上化作小小的光斑，许久才慢慢消散。
“这花倒有灵性。”她仰头时，发间玉簪的流苏扫过洛尘手腕，“是你从何处寻来的？”
“当年在南疆雨林里，见它们只在双生树旁生长。”洛尘低头看着缠绕的花枝，月光在他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花匠说，两株同根而生的花藤，须得日夜相偎才能开花，若是分开，不出三日便会枯萎。”
苏徭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个小巧的锦囊，倒出两颗圆润的石子。石子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一颗映着山纹，一颗浮着水纹，碰在一起时会发出清越的脆响。
“去年在洛水畔捡的，你看像不像？”她把刻着山纹的那颗塞进洛尘掌心，自己留了水纹的那颗，“当时只觉得好看，现在想来，倒和这同心花有些缘分。”
洛尘握紧掌心的石子，微凉的石面渐渐被体温焐热。他望着苏徭鬓边晃动的流苏，忽然想起初遇那年，她也是这样站在锁灵阵前，白衣被魔气卷得猎猎作响，手中长剑却握得极稳，剑光劈开，星光与灵力在网眼中交织成流动的河，“比当年亮多了。”
洛尘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锁灵阵的光网在月色下舒展，像被镀了层银，网眼中流转的灵力比当年充沛了百倍，那些曾经肆虐的魔气早已被镇压在阵底，连最细微的波动都难得一见。他想起这些年的晨昏，他们一起加固阵眼，一起修补光网，一起在每个月圆之夜记录灵力的潮汐，那些看似平淡的日子，竟在不知不觉中，把曾经的惊涛骇浪，过成了如今的细水长流。
“明日该去检查西北角的阵纹了。”洛尘忽然说，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手背上的疤痕，那是当年被魔气灼伤留下的，虽已淡得几乎看不见，他却总记得刚愈合时的样子，“上个月的雨水大，怕是有些纹路被冲浅了。”
“嗯，顺便去看看张婶的孙子。”苏徭点头，想起那个总爱追着萤火虫跑的小家伙，“前几日托人带来的桂花糕，该送去些。”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月光在他们身上流淌，像一层温柔的纱。苏徭把脸颊贴在洛尘的肩头，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忽然觉得，那些被写进《界域志》里的“仙侣”传说，其实远不如此刻真实——没有腾云驾雾的神通，没有长生不老的奇幻，只有两个相守的人，在这锁灵阵边，守着一座小筑，看着花开花落，等着月升月落，把日子过成了最踏实的模样。
窗台上的桃核镇纸还在泛着光，案上的《界域志》翻到新的一页，墨迹在月光下渐渐干透。同心花的藤蔓悄悄爬上窗棂，将一朵新开的花送到书页旁，花瓣上的银光落在“望月小筑”四个字上，像给这段寻常的岁月，镀上了一层永恒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