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下邳城头格外热闹。
先是守军各就各位准备防守器械,以应对可能的战事,只见城头战旗飘扬,兵甲生光,颇显肃杀气象。
没过多久,秦宜禄押着刘备军将领的家眷走上来,城墙上便多了女子的低声啜泣与孩童的哭嚎声。
刘姝因为有母亲和兄长在侧,虽被兵士押着前行,倒也不是很害怕,还出言安慰一个附近的男童。
“阿苞,你快别哭了,我们都在这儿呢。”
“是阿姊啊,还有伯母和大兄也在,呜呜……我好怕啊!呜呜啊呜呜……”
这男童看上去和刘姝差不多大,头发稀疏,两侧各扎了个歪歪扭扭的小角,此时小眼通红,见到刘毅兄妹和赵氏,一下哭的更大声了。
赵氏忙伸手去拉他,周围的兵卒或许也被这小孩哭的闹心,就没管,任赵氏将其搂住宽慰。
刘毅见着这一幕,相应的记忆涌入脑海。
“连张苞也在这儿,看来是全员被抓了。”
“当刘备军的家属是真惨啊,特别是在这创业前期,不是做俘虏就是在做俘虏的路上,一个不好还会丢了性命。唉,真的是太惨了,这境遇还不如让我直接穿成后期的刘禅呢。”
刘毅在心中自嘲,多少有点苦中作乐的味道。
和印象里刘、关、张三兄弟在徐州时没有孩子不同,他们三人在这个阶段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正当壮年,以汉代人十多、二十多岁结婚生子的习俗来看,怎么可能没有妻子儿女?
刘备在涿郡时就已成婚,有刘毅、刘姝这些子女。
关羽膝下有子关平,因其结婚较早,关平的年岁比刘毅还要大一些。
张飞则成婚稍晚,妻子在分娩时因难产去世,只留下一子张苞,其年龄和刘姝差不多,也就是眼前这个满眼泪花的小家伙。
除了关平年龄大,跟着关羽在前线作战外,其他人都在下邳城里居住。此次吕布夺城,张飞败逃,大家一起成了俘虏,几乎无人逃掉。
刘毅甚至还见到了一直被关在他处的甘夫人,以及关羽的妻子胡氏。
周围全是持矛佩刀的甲士,她们不敢说话,只是默默掉着眼泪,被押着前进。
刘毅也没有和她们交谈的想法,眼睛一直斜瞥着城外的方向。
他走上城墙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城外有一支军队。
目光通过低矮的女墙,甚至还能看到远处有几个随风飘动的红点。
那是火红的汉家赤旗。
见到此景,刘毅就明白了他们这些俘虏被押上城头的原因。
刘备打回来了!
“老罗误我啊。”
刘毅在心里问候了罗贯中一句。
他的便宜父亲没有直接去广陵,反而带兵杀回下邳,这有些出乎刘毅的预料。
他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是罗贯中没写到的地方,还是因为他这只蝴蝶的出现而改变了历史。
“刘备既然率兵打回来,吕布不去和他交战,反而把我们这些人质带上来,是想将我们当做人质恐吓?还是借此进行要挟,逼迫刘备投降?总不可能杀了示威吧。”
刘毅的猜测很快有了答案。
吕布见俘虏都被带了上来,伸手指向城外赤旗方向,对刘毅笑起来。
“贤侄,你之前不是说可以劝汝父奉我为徐州之主吗?如今汝父就在城外,我已命人去请他过来,你且为我将他劝降,如此一来便可复吕刘两家之好,也不枉你之前说的那些话了。”
刘毅双眼大睁。
吕布竟然想让他当众劝降刘备?
刘毅之前在州府大堂上说的话更倾向于是让刘吕两家“和解”,且中间还夹杂了联姻这类保障条件,和解后的双方地位虽然不太平等,但也不至于太过悬殊。
最好是吕布在徐州当老大,刘备当老二。
可吕布现在的意思,却是让刘备向他缴械投降,联姻之事更是提都不提,这明显和刘毅说的不一样。
其实要是能帮助刘备保全实力,使他们平安渡过这场危机,刘毅倒也不介意劝刘备先忍耐投降,后面再找机会做大。但问题是这种劝降的事只能私下交谈,哪能在这城头上公开劝说。
在这个以臧否人物着称,十分看重名声的时代,刘毅这个当儿子的要是真站在城头劝刘备向吕布投降,迎接他的绝对是社会性的死亡。
“贪生怕死”“卖父求生”之类的评语是少不了的,若是身败名裂,他以后也就不用混了。
想到此处,刘毅打了个寒颤,有些惊异的看着吕布。
刘毅如果听了他的话,劝降刘备成功,吕布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尽所有利益。
若是劝降失败,吕布也能借此挫一挫刘备军的士气,影响刘备这个统帅的情绪,有利于之后的战事,顺道还能破坏刘备父子的感情,妥妥的一石二鸟之计。
这还是那个以有勇无谋、没脑子着称的吕布吗?
他这脑瓜子看上去挺灵活的嘛!
刘毅本以为之前吕布赐酒给他,乃是生了好感,他的计划有成功的可能。哪知道吕布转头就给他挖了个大坑。
而吕布的盘算也称不上复杂,不仅刘毅能看出里面暗藏的危机,站在他身后的赵氏也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事的风险。
她低语道:“毅儿,此事绝不可为,否则……”
“恩?”
吕布眉头上挑,一双虎目径直向赵氏瞪去。
可怕的压力铺天盖地而来,让赵氏僵在原地,旁边的张苞更是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就在这城头气氛变得极度紧张时,城南方向有烟尘飞起,数十骑飞奔过来。
收到吕布的见面邀请,刘备思索后还是决定来见一见面。
吕布见状,也不再恐吓赵氏等人,转头望向城外。
待那支骑兵勒马停下,他便大笑起来。
“玄德吾弟,别来无恙乎?”
刘毅此时也暂将吕布给他挖的坑置于脑后,站在女墙处,往下看去。
那里,包裹着数十骑的烟尘缓缓散去。
只见为首的武将,约莫七尺五寸,身着大铠,头戴兜鍪,头上盔缨正随风飘动。
他此时也抬头上望,对上了刘毅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