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舟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
他缓缓转过身来，月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银色的轮廓。
那双总是带着懒散笑意的眼睛，此刻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仿佛能洞穿人心。
赤雪浑身一震，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沉默良久，她才用沙哑的声音回答：
"嗯！"
夜风拂过，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也掩盖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万象宗第九子，万象子之名"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渐渐平稳下来，"近十年来传遍天下，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说到"万象子"三个字时，她的语气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陆行舟闻言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万象子？"
他重复着这个名号，语气中满是疑惑。
他随手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壶酒，仰头灌了一口。
酒液顺着嘴角滑落，在月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
"有意思，"
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我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名号？"
赤雪看着陆行舟脸上毫不作伪的困惑神情，这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对过去十年间四象界因他而掀起的滔天巨浪一无所知。
夜风拂过，吹动她额前的碎发。
赤雪深吸一口气，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
"自从你被长风真人追杀，在东海失踪后"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万象宗上下震怒。"
火堆噼啪作响，映照出陆行舟逐渐凝重的侧脸。
"万象宗派出八峰真人和数百弟子，"
赤雪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壶边缘，"搜遍了整个中州和东海之滨。
甚至连东海七十二岛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她苦笑一声，"那段时间，东海散修人人自危，生怕被牵连。"
陆行舟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敲击着酒壶。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三个月后"
赤雪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八峰真人联袂问罪玄天山。"
她抬头望向远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场惊天动地的对峙，"
那一战，玄天宗护山大阵被破去三成，山门前的'玄天宝鉴'都被唤醒。"
陆行舟的手指突然停住，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玄天宗最终"
赤雪轻叹一声，"虽然没有承认与长风真君有关，但还是让出了部分利益。"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据说，席宗主亲自从玄天宗藏经阁带走了半部《玄天宝鉴》。"
听到这里，陆行舟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当然知道《玄天宝鉴》意味着什么——那是玄天宗立派根基，从不外传的镇派功法。
"万象宗知道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赤雪的声音渐渐变得飘渺，"最后发下了生死令，全天下追杀长风真君。"
她突然轻笑一声，"说来可笑，堂堂真君，如今却像丧家之犬般东躲西藏。"
火堆突然爆出一串火星，照亮了陆行舟晦暗不明的表情。
"至于你"
赤雪的目光变得柔和，"虽然全天下的人都认为你已没有生还的可能。"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但席问尘最终还是力排众议，将你晋升为'万象子'，位列诸真传之上，甚至"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陆行舟一眼，"隐隐在'万象八子'之上。"
陆行舟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之色。
"席宗主此举"
赤雪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基本上就是将你定为万象宗的继承人。"
她苦笑着摇头，"若不是万象宗其他八峰峰主已经确认你绝无生还可能，是断不可能同意的。"
"原来如此！"
陆行舟听完后，却是洒然一笑。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理清了这十年来的前因后果。
这时，陆行舟突然转过头来，月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流转，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看向赤雪：
"话虽如此，但我对自身的敛息之术却是颇为自信。"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酒壶，发出清脆的声响，"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赤雪冷艳的面容在这一刻宛若冰雪消融，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轻笑：
"猜的。"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看着陆行舟眉头微蹙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在青帝阁前，"
她拢了拢被夜风吹乱的发丝，"我便觉得你的气质不似寻常。"
赤雪的目光变得深邃，"那种举手投足间的从容，那种面对危机时的镇定，绝不是一个普通人能有的。"
陆行舟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又饮了一口酒。
"再加上，"
赤雪突然凑近了几分，带着酒香的呼吸轻轻拂过陆行舟的耳畔，"只有女人才最了解女人。"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我相信青溪瑶和青思羽这两位天之骄女，绝不可能对一个普通人如此上心。"
夜风突然变得急促，吹得篝火摇曳不定。陆行舟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懒散的模样。
赤雪说到此处，顿了顿，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壶上的纹路：
"更何况，万象子正是消失在东海之滨。"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方才我已是走投无路，干脆搏一搏。"
她抬起头，直视着陆行舟的眼睛，"而直到你没有否认我的猜测，我才真正确定了你的身份。"
说到这里，赤雪通红的小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在火光映照下明艳不可方物。
她仰头将最后一口酒饮尽，喉间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其实还有一点，赤雪没有说出口。
世人皆以为内景境界的陆行舟不可能从已是真君之身的长风真人手中逃脱。
再加上长风真人顾及颜面，从未对外宣扬此事细节。
因此，如今武道界中，没有人会将一个普通人，与名震天下的万象子联系在一起。
只有像赤雪这样，经历过无数坎坷，在深入了解陆行舟的过往后对他心生钦慕的人，才会在第一时间产生这样的联想。
对她而言，那个在绝境中屡创奇迹的身影，早已成为心中不灭的信仰。
否定陆行舟存活的可能，便是否定了她对抗命运的最后希望。
"呵呵，有点意思。"
陆行舟低笑出声，目光在赤雪泛红的脸颊上停留了片刻。
他敏锐地察觉到赤雪必定隐瞒了什么，但那又如何？
这份敏锐的洞察力和临危不乱的胆识，已足够让他赞叹。
赤雪此时笑意盈盈地站了起来，纤纤玉指轻抚着微醺的脸颊。
她脚步虚浮地朝陆行舟走去，每走一步，被踩中的树枝便会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