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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过去,将军府内,姜云裳正与司徒娴韵对坐弈棋。
“大小姐,可还有需要秋儿交代她的?“
听闻秋儿传回的消息,司徒娴韵落子的手微微一顿,勾起唇角:“这洛玉荷,倒也算个能用的。只要许山河这颗棋子动起来,皇甫燕谋的死期也就近了。”
“话虽如此……”姜云裳捻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天元之处,目光沉沉。“也莫要大意。
顾应痕虽远在前线,却仍留有大量眼线在奉天。如今徐平已率部北上,若被他察觉到咱们的意图,怕是还会横生枝节。”说罢,她随手将棋盒放下。“且让洛玉荷继续周旋,待许山河递上投诚书,再行下一步。”
司徒娴韵并未接话,反而突然将秋儿拉到身旁。“你这妮子跟随我有十年了吧!
来来来!让咱们胭脂榜二的云裳公主好好瞧瞧,瞧瞧俊不俊,美不美!”一边说着,她一边抚摸着秋儿的身段。“这小脸蛋生得,还有这身型,当真是难得的周正。
你瞧这腰,似春溪绕岸,纤柔宛转,束着鲛绡带,竟还能看出盈盈的软态。还这臀,似不似满月垂江?摸着丰柔有度,偏生和腰杆凑在一处,是不是添了几分秾艳?”
见姜云裳并不接话,司徒娴韵一把将秋儿拉转个圈。“你瞧这胸前起伏,不腴不瘠,倒像是藏了半盏春光,温婉又动人。
再看看咱们秋儿这双腿,如白玉雕琢,修长迤逦。似这般模样,倒真是应了“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不是!”
“的确不错!”姜云裳黛眉微蹙,旋即偏过头去。“习过武的,却非寻常俗艳可比的!
腰身细如束素,偏又不显单薄;翘臀丰而不臃,胸如琼蕊半绽,不张扬也不局促;这腿修长莹润,裹着青绢罗袜,从裙裾下露出来的一截,的确白得晃眼!”话到此处,她拾起案上茶杯浅饮一口。“这天下美人多不胜数,司徒大小姐是在本宫面前炫耀什么吗?”
“瞧姐姐说的!”司徒娴韵掩嘴轻笑,旋即起身搂着秋儿一嗅。“可香啦!”
“小……小姐……”秋儿脸颊一红,赶忙挣扎着脱身。“奴婢还要去传讯,先,先行告退!”说罢,她头也不回的快步跑开。
“怎么着,你司徒府的人手还挺长!”瞧着对方远去的身影,姜云裳冷哼一声。“这就想着铺路了?也不怕徐平心生忌惮?”
“挑拨离间吗?还真是低劣的手段!”司徒娴韵指尖挑过下巴,俯身微微一笑。“处理好岩台大营,后方便没了隐患!只待徐平回京,我二人就要大婚了!
本小姐入府,怎么能没个通房丫头?怎么能叫手长呢?长公主言不由衷啊!”
“你够了!”姜云裳瞳孔一收,很快便起身离去。“不必在此含沙射影,想要派人勾搭许山河与皇甫燕谋,可用的不少,你接那洛玉荷来此怕也没安什么好心吧?
哼!徐平生性多疑,历来谨慎,小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说罢,她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见人离去,司徒娴韵低头看着棋盘上黑白交错的棋子陷入沉思。
徐平是什么性格她很清楚,与之相处,一如奉天城的局势,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与此同时,许山河正驱马朝府邸而去,蹄声敲在空寂的长街上,惊起巷尾几只雀鸟。
“呼”“呼”“呼”!任凭凛冽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子扑在脸上,他却丝毫未有寒意,只觉胸腔内的心脏突突跳动,像是攥住了什么翻身的契机。
待其回到府中,已是卯时三刻。即便在天上人间折腾一晚,许山河却毫无睡意。
他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坐在书房,点亮了三盏油灯,取来大堆卷宗逐一翻检。
这些年在岩台大营,上有季书同,又被皇甫燕谋处处掣肘,早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如今等来借力之机,自然要把每一步都算计得滴水不漏。
许久之后,他挑出几封早已搜罗好的、关于皇甫燕谋克扣岩台大营军饷的手札,又提笔添了几笔所谓“私通元武”的臆造证据。
仔仔细细誊抄三遍,他将将原件烧毁,只留了誊抄的副本。既能做投名状,又不至于把自己牵扯太深………
翌日,辰时刚过,许山河便带着沉甸甸的礼盒与那几页“证据”,亲自往长公主府去。
姜云裳虽为女子,却是先帝亲妹,如今又手握岳州部分卫戍兵权,在奉天的分量远非寻常宗室可比。
公主府门前,石狮雕得威风凛凛,门房见是许山河,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对方衣着虽算不上极尽奢华,却也带着武将的体面,又递上一袋碎银,这才堆起笑转身入内通传。
见人离去,许山河立在府外的石阶下,心头不免打鼓。
他知道姜云裳与司徒娴韵有嫌隙,而天上人间又是洛玉荷被困之地,自己一步踏错,便可能适得其反。
“呵呵呵!久等久等!”不多时,门房匆匆折返,弓着腰引其入内。“许将军,长公主就在暖阁候着,随我来吧。”
穿过层层回廊,绕过栽着寒梅的庭院,暖阁的气息先一步漫了过来。
炭火烧得旺,隔着厚重的锦帘都能感受到融融暖意,许山河被引着进屋内,便见姜云裳斜倚在梨花木软榻上,身披一件红黑色织金披风,手中把玩着羊脂玉扳指,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却又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臣下许山河,见过长公主!”说罢,许山河赶忙单膝跪地。
“许将军倒是稀客。”姜云裳打了个哈欠才缓缓开口,其声音不高,更多的还是慵懒。“岩台大营的事够你忙的了,还有闲情往我这公主府跑?”
听闻此言,许山河再度躬身行礼,将礼盒与那几份文书双手奉上,头埋得极低:“长公主恕罪,臣下今日前来,绝非冒昧叨扰,实是有关乎奉天安危的要事,想向长公主禀明。”
“哦?向本宫禀报?”姜云裳撑着扶手缓缓起身,眼中刻意流露出几分戏谑。“本宫既不执掌内阁,也不执掌武府,有什么事需要来向本宫禀报?”
“事关岩台大营右卫,朝中多奸佞,臣下苦思良久,唯有长公主……”
未等对方说完,姜云裳便摆手打断。“照实说吧,莫要整这些虚的。”
闻言,许山河刻意压低声音,将皇甫燕谋如何吃空饷,又如何借着督察右卫的名义克扣军需、中饱私囊、处处打压异己。
这一桩桩一件件,片刻间,他便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末了,许山河重重叩首,额头几乎完全贴在冰冷的地面。“皇甫燕谋目无王法,视右卫数万将士性命如草芥,臣下早已忍无可忍!
长公主乃皇室砥柱,心系天下,山河愿投效麾下,只求长公主能为弟兄们做主!”
姜云裳垂眸扫过那几页纸,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她将扳指往案上一搁,又将文书重重一拍。“许将军倒是坦诚,只不过,光凭这几张纸就想扳倒皇甫燕谋?他可是先帝亲封的右卫将军,还与顾党眉来眼去,哪那么容易。”
“这……”许山河心头一紧,额角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他知道对方是在试探,忙道:“末将知晓此事不易,但若长公主肯出手,臣下愿效犬马之劳!
长公主明鉴,我右卫大营的弟兄们多有不满皇甫燕谋者,只要长公主一声令下,臣下便召集旧部,除贼讨逆!”
“哦?是吗?!”姜云裳挑了挑眉,话锋却陡然一转。“说起来,关于岩台大营前统领季书同之死,许将军可知晓内情?”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许山河的心上。
季书同之死奉天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此时提及,怕是另有深意啊……
许山河不敢有半分迟疑,立刻回道:“末将知晓!季书同通敌叛国,还敢在大将军府公然逞凶,此等逆贼,死有余辜!
徐少保与长公主乃是为奉天除害,臣下心中唯有敬佩!”他顿了顿,又赶忙补了一句,语气也是愈发恳切。“长公主乃先帝亲妹,臣下虽愚钝,也知孰是孰非,今日前来,便是愿真心投效,愿唯长公主马首是瞻!”
姜云裳见对方如此表忠心,心中窃喜。
许山河果然如她和司徒娴韵所料,贪权且惜命,只要给足甜头,便能牢牢掌控。
她面上却依旧端着,撩开耳旁秀发缓缓笑道:“许将军既有这份心,本宫也不绕弯子。
你若真心归顺,我便替你做一件事!”说着,她拂袖一挥,当即挺直身子。“洛玉荷还在天上人间,只要事成,本宫便即刻让人将她接出来!你应该明白本宫的意思!”
这话正中许山河的软肋。
他对洛玉荷也并非全然是情,还有自己那丢失的颜面。此刻听闻姜云裳愿出手相救,许山河赶紧抬头,眼中满是狂喜。“末将谢过长公主大恩!凡长公主有令,末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呵呵!万死不辞倒不必,”姜云裳抬手示意对方起身,语气也缓了几分。“再过几日便是元宵,奉天城本就有宴饮的规矩,本宫会以长公主之名,召集京城所有达官显贵赴宴。
皇甫燕谋身为右卫将军,必会到场。”
许山河立刻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回道:“长公主英明!末将愿在元宵宴上当众揭露皇甫燕谋的罪状!除了克扣军饷,末将还能寻到他私通元武、意图谋反的证据!
届时只要他当众败露,众目睽睽之下,便是百口难辩,末将定会当场将他拿下!”
“拿下?”姜云裳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不够。要做,便要一击毙命,绝不给顾党留有任何保他的机会。”说罢,她抬头看着不远处的许山河,一字一句的缓缓笑道:“揭露罪状之事,本宫自会安排人配合。
届时会有人将他私通元武的账册、书信当堂呈出,你只需在皇甫燕谋慌乱之际,当场将之诛杀。
呵呵呵!待事成之后,本宫便以“除贼有功”为由,向徐少保与陛下保举你接任右卫营将之位,右卫的兵权也将尽数归你调配。”
此话一出,许山河只觉一股热流从脚底直冲头顶,他在岩台大营多年,所求的自然也是兵权与地位。
如今姜得云裳承诺,几乎满足了其人所有的奢望。他当即抱拳,连带着语气也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末将遵令!定不辱使命!还请长公主放心,届时末将定会手起刀落,绝不让皇甫燕谋有喘息之机!”
“如此甚好!”说罢,姜云裳再给自己添上一杯热茶……
此后,两人在暖阁中细细商议,从元宵宴的流程,到证据呈递的时机,再到宴会上刀斧手的布置,全数敲定。
“宴会上,本宫会安排玄甲卫藏匿,一旦你动手,他们便会立刻控制住皇甫燕谋在外的亲卫,确保无人能救他。
但你切记,此事绝不可走漏半分风声,若是传出去,顾党必会借机拉拢,皇甫燕谋也会彻底倒向对方。
到那时,不仅前功尽弃,洛玉荷的性命也难保。你可明白?!!”
“末将明白!”许山河连声应下。“末将回府后便闭门不出,只待元宵宴那日,一切按长公主计划行事。”
姜云裳见诸事妥帖,便挥了挥手。“先回府吧,静待消息即可。元宵宴的帖子,本宫会让人提前送到你府上。”
“诺!”许山河躬身退出暖阁,脚步都比来时轻快了数分。
走在长公主府的回廊上,他看着廊外落着细雪的梅枝,只觉得前路一片光明,仿佛岩台大营右卫正将的印信,已然握在了手中。
待到许山河走后,姜云裳立刻唤来心腹侍女。“备车,去天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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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合一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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