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先生之意是?(1 / 1)

他先定了性,表明立场,让主战派脸色稍缓。

随即,他话锋一转。

“然,正如房相、舅父与高公所言,远征高句丽,非比寻常。”

“山高路远,后勤艰难,前隋殷鉴,历历在目。我朝虽强,亦需量力而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程知节和李,看到他们眉头微蹙,但并未出言打断。

“尤其————朝廷为筹措钱粮,已连续发行债券。”

“西州开发、各地赈灾,皆仰赖于此。”

“若此时骤然开启大战,军费浩繁,恐非现有国库及债券所能支撑。”

“若强行加征,或滥发债券,恐伤及民力,动摇债券信用之本。”

“届时,外战未平,内患先起,反为不美。”

他直接将“债券”和“财政风险”这个最现实的问题抛了出来。

让原本主张速战的大臣们陷入了沉思。

就连程知节,张了张嘴,也没能立刻反驳。

打仗就是打钱粮,这个道理,他们比谁都懂。

李承乾最后看向李世民,语气诚恳。

“故此,儿臣以为,此事关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宜即刻决断,当从长计议。”

“恳请父皇,容儿臣一些时日,细细梳理其中钱粮关节,权衡利弊,再行奏报。”

他没有直接反对出兵,而是提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要求需要时间进行更详细的财政评估。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寂静。

李世民深邃的目光落在李承乾身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他没想到,太子会提出这样的意见。

他原以为,以太子近来展现出的锐气,即便不主战,也会支持有限度的惩戒。

而非如此谨慎,甚至————带着一丝隐忧。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意外和深思。

太子考虑问题的角度,越来越象一个成熟的统治者了。

程知节和李??眉头紧锁,虽然觉得太子言之有理,但武将的直觉让他们觉得,战机稍纵即逝。

高士廉则微微颔首,似乎对太子的持重表示认可。

李世民沉默了片刻。

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无波。

“准奏。太子便细细梳理,尽快给朕一个章程。”

“儿臣遵旨。”

李承乾躬身领命,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而他必须在父皇和朝臣的战争渴望,与先生警示的财政风险之间,找到一条可行的道路。

李承乾退出两仪殿,回到显德殿,他并未立刻召见任何人。

他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大殿内。

炭盆里的火偶尔啪作响,更衬得殿内死寂。

他需要先自己想一想,将混乱的思绪理出个头绪。

高句丽,必须惩戒。泉盖苏文弑君叛唐,若朝廷毫无反应,天朝颜面何存?

四夷必将轻视大唐,边患恐自此而起。

这一点,他与父皇,与主战派并无分歧。

分歧在于时机与方式。

现在立刻倾国之力远征?

无疑是将朝廷,将东宫好不容易创建起来的财政信用体系,置于火山口上。

五十万贯的“贞观裕国券”已如一块巨石投入本就并不深广的池塘。

若再为战事强行加码,池塘决堤,淹没的将是整个大唐的根基。

届时,民怨沸腾,内乱一生,莫说征讨高句丽,只怕社稷都有倾复之危。

这绝非危言耸听,前隋旧事,血泪未干。

那么,按兵不动,仅仅遣使斥责?

这又显得过于软弱,同样会助长泉盖苏文的气焰,寒了藩属国新罗的心。

更会让朝中主战派,尤其是军方,对他这个太子失望。

他近来积累的些许威望,恐怕会瞬间瓦解。

如何才能两全?

他枯坐了近一个时辰,脑中思绪纷乱如麻,却始终抓不到那根线头。

足踝的旧伤在寒冷和久坐下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的残缺与无力。

一种熟悉的烦躁感开始啃噬他的内心,他几乎要象从前那样,抓起案几上的东西狠狠砸出去,以宣泄这令人窒息的憋闷。

但他最终忍住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他想起了先生教授的“权衡之道”,想起了“博弈论”。

在此局中,参与者并非只有大唐与高句丽,还有朝堂的各方势力,甚至————

还有他与父皇。

他不能先自乱阵脚。

“来人。”他声音沙哑地开口。

殿外候着的内侍立刻躬身入内。

“传杜正伦、窦静————即刻来见孤。”

他需要先听听他们的意见,并非指望他们能提出惊世之策。

而是要借此看看东宫内部对此事的普遍看法。

同时,也是一种姿态—他确实在“细细梳理”,并非托词。

不多时,杜正伦、窦静等几位东宫属官鱼贯而入,行礼后跪坐在下首。

李承乾将两仪殿内商议高句丽之事简要说了一遍。

略去了李世民和重臣的具体态度,只强调了泉盖苏文的悖逆以及出兵与否的两难。

“孤召诸卿来,是想听听你们的看法。不必拘礼,畅所欲言。”

李承乾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杯,呷了一口,目光扫过几人。

杜正伦率先开口,他身为太子左庶子,职责便是辅佐教导太子。

“殿下,臣以为,高句丽蕞尔小邦,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若不严惩,国威何在?”

“然则,用兵之道,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前隋三征之败,殷鉴不远。臣赞同殿下谨慎之意,需得粮草充足,谋划周全,方可动兵。”

他的话四平八稳,既表明了态度,也支持了太子的“谨慎”,挑不出错处,却也毫无新意。

窦静接着说道:“殿下,杜公所言极是。臣近日亦关注辽东局势。”

“高句丽境内多山,城池险固,且民风彪悍。我军若劳师远征,补给线漫长,易为敌所乘。更兼如今已入冬,辽东苦寒,非用兵之时。”

“强行出兵,恐未战而先损折士卒。臣以为,或可先遣使申饬,令其退出新罗,恢复贡道,并交出泉盖苏文。”

“若其不从,再议征讨,则我师出更有名,且可待来年春暖,从容准备。”

他的意见更偏向于缓兵,与房玄龄的看法接近。

其馀几位属官也纷纷发言,有的主张立刻调集周边府兵给予高句丽压力,有的则认为当以羁为主,联合新罗、百济进行牵制。

意见虽有小异,但大体都认同不能仓促出兵,需要时间准备。

李承乾静静听着,不置可否。

这些建议都在他预料之中,是朝堂上主流观点的缩影。

它们无法解决他内心最深处的思虑一如何在“准备”期间,既能有效打击泉盖苏文的气焰,又能不让东宫陷入被动。

甚至————能借此做点什么。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挥了挥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疲惫。

“诸卿所言,皆有道理,孤受益良多。且容孤再细细思量。今日之事,出得你口,入得孤耳,不可外传。”

“臣等明白。”

众人齐声应道,躬身退出了显德殿。

殿内再次恢复寂静。

李承乾知道,属官们能提供的思路仅限于此了。

真正能为他拨开迷雾的,只有一人。

翌日。

李承乾召见了李逸尘。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李承乾无心处理文书,也无心读书。

他跛着脚,在殿内缓缓渡步,脑海中反复回响着两仪殿内的对话,属官们的建议,以及先生往日里教导的种种。

他感觉自已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棋盘边缘,能看到棋局的凶险,却不知该如何落子。

而先生,则是那个能为他指点棋路,甚至能窥见对手后续十几步的人。

当李逸尘那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殿门口。

“先生!”

李逸尘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躬身行礼。

“殿下召臣前来,是为高句丽之事?”

“正是!”

李逸尘坐下后李承乾将两仪殿内发生的一切,包括父皇那探究的眼神,重臣们的反应,以及自己提出需要时间考虑的深层担忧,原原本本,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先生,学生如今是进退两难。打,国库与债券堪忧,且恐坠入前隋复辙。”

“不打,国威受损,朝野非议。且父皇那里,学生观其意,是极想打的。

这————这该如何是好?”

李逸尘静静听完,脸上并无意外之色。

李逸尘目光沉静,开始深入剖析。

“殿下,战争并非只有全面开战与按兵不动两种选择。在这两者之间,尚有许多文章可做。”

他稍作停顿,让李承乾消化一下。

“首先,臣断言,即便陛下决心已下,现在,也绝无可能立刻发动大军远征。”

“粮草辐重需要时间调集,兵马需要时间动员,路线需要时间勘探,更重要的是,冬季用兵,乃兵家大忌。”

“辽东苦寒,士卒未战先冻毙者恐十之一二,此非仁君所为,亦非智者之选”

“因此,最快,也需等到来年开春,三月之后,方可用兵。”

李承乾也知道这一点。

“先生是说,我们至少有四个月的时间?”

“不错。”李逸尘肯定道。

“这四个月,绝非坐等。而是我们主动运作,为将来可能的大战做准备,甚至————尝试以更小的代价,达到削弱高句丽的目的。”

“具体该如何做?”

李承乾身体前倾,急切地问道。

“其一,分化瓦解,攻心为上。”

李逸尘压低了声音。

“泉盖苏文虽弑君上位,但其国内绝非铁板一块。高建武为王多年,岂无忠臣旧部?”

“那被扶上位的高藏,甘心永远做一个傀儡吗?”

李承乾若有所思。

“先生的意思是————秘密连络高句丽内部反对泉盖苏文的势力?”

“正是。”李逸尘点头。

“殿下可奏请陛下,派遣精干机敏之士,或利用商队掩护,或通过第三方渠道,秘密潜入高句丽。”

“接触高藏王以及那些对泉盖苏文不满的贵族、将领。”

“向他们传达大唐的态度,表明大唐只针对泉盖苏文弑君之罪,并非要与整个高句丽为敌。”

“许以承诺,若能除掉泉盖苏文,拨乱反正,大唐愿与其结盟。”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甚至可以秘密提供一些援助,例如————钱粮,或是他们急需的某些物资。”

“目的只有一个,挑动其内斗,让泉盖苏文后方不稳,无暇全力对外。”

“若能使其内部生变,甚至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远胜于劳师远征?”

李承乾听得心潮澎湃,这确是他未曾想到的角度。

“此计大妙!只是————这秘密连络、援助之事,风险极大,若被泉盖苏文察觉————”

“所以必须隐秘,且要通过多重掩护。”

“此事可由陛下亲掌,或交由可靠之心腹大臣负责。”

“东宫不宜直接插手,但殿下可在陛下问策时,提出此议,以显殿下思虑之周详。”

李承乾连连点头,将这一点牢牢记住。

“那其二呢?”

“其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高句丽城池坚固,尤以辽东城、安市城等为甚。前隋大军多顿兵于坚城之下,久攻不克,耗尽了锐气与粮草。”

“我朝若欲征讨,必须在攻城器械上有所突破。”

“先生是指————让工部加紧研制新的攻城武器?”

李承乾立刻联想到了段纶和赵小满他们。

“正是。”李逸尘肯定道。

“殿下可督促工部,集中匠作之力,参考前朝得失,改良投石机、攻城车、

云梯等物,或可尝试研制一些————更具威力与效率的器械。”

“例如,能否造出投射更远、更准,石弹更重的巨型投石机?”

“能否造出更加坚固、能有效防御箭矢滚木的攻城槌车?”

“此事,工部已有革新之风,正可借此机会,大力推动。”

“若能在战前有所成就,必能大大减少我军攻坚之伤亡,缩短攻城时间。”

李承干眼中光芒更盛,工部是他直辖,若能在此事上立下大功,无疑能极大增强他的资本和话语权。

“学生明日便召段纶来见,亲自督办此事!”

“其三,”

李逸尘的声音变得更加凝重,目光直视李承乾。

“殿下自身,也需有所准备。”

“孤?”李承乾一怔。

“先生之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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