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坍塌的世界(1 / 1)

朴在奎的话,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深夜平静的院子里。

不,是砸进了陆峰的脑子里。

他脑海中某个坚固无比的基石,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随时都会崩塌粉碎。

“你父亲在金城战役结束后,救我的时候,上甘岭己经打完七八个月了。”

院子里秋虫的鸣叫声,朴在奎不安的呼吸声,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向后拖拽,变得遥远,变得不真切。

陆峰的大脑,在前一秒的空白之后,开始以一种非人的速度运转。

他强迫自己过滤掉所有情绪。

他需要事实,需要逻辑。

上甘岭战役,一九五二年十月到十一月。

金城反击战,一九五三年夏季,停战协议签订前。

时间,完全对不上。

中间相隔了七八个月。

这是一个纯粹的,无法被任何理由所解释的逻辑死结。

一个死在上甘岭的人,绝不可能出现在七八个月后的金城战场上,更不可能从死人堆里刨出另一个人。

陆峰抬起眼,看向朴在奎。

他扫视着对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他试图从那张写满震惊和困惑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说谎的痕迹。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纯粹的、颠覆了自身认知的茫然。

朴在奎的眼神,甚至比陆峰还要混乱。

这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也终于从那巨大的冲击中找回了一点神智。

他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地抓着头皮,嘴里反复念叨着。

“不对,不对这不可能”

“陆哥怎么会死在上甘岭?我明明我明明记得,他把我从车上拖下来,还给了我半块干粮”

“我记得清清楚楚,他拍了拍我的脸,说‘小子,活下去’”

朴在奎陷入了对自我记忆的怀疑之中。

陆峰看着他,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消失了。

谎言。

一个持续了整整五年,构成了他这一世存在基础的谎言。

一个让他母亲夜夜垂泪,让他妹妹从小失去父亲,让他自己背负着血仇重生的谎言。

就这么被一个最不可能的人,用最随意的方式,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夜晚,被彻底揭开了。

那份盖着红章的阵亡通知书,那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的“牺牲于上甘岭”,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无比荒谬的笑话。

陆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杯子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他站起身。

“朴叔,今晚谢谢您。”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

“我先回去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连呼吸都带着撕扯的痛楚。

“陆峰,你”

朴在奎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峰没有让他送,也没有再回头。

他一个人走在回家的土路上。

秋夜的月光清冷,把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又很孤单。

周围的一切都那么熟悉。

村庄的轮廓,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空气里泥土和草木混合的味道。

可这些熟悉的东西,此刻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看得见,摸不着,模糊又虚幻。

他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被剥离开来。

很快,他走到了自家院门口。

那扇熟悉的木门近在咫尺,他却迟迟没有伸出手去推开。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屋子里的母亲和妹妹。

那个她们为之悲痛了五年的“事实”,那个让她们过了五年苦日子的“原因”,只是一个谎言。

他该怎么说?

告诉母亲,你为之守寡五年的男人,可能根本没死?

告诉妹妹,你从未见过的父亲,他的死因是一场骗局?

不。

他不能。

这个真相,比原来的那个谎言,要残酷一百倍。

在院子外站了许久,首到身上的热气被夜风吹散,陆峰才悄无声息地推开院门,像个影子一样溜了进去。

回到自己房间,现在他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绝对不会被打扰的环境。

他需要消化这个足以将他整个世界观都颠覆的信息。

陆峰靠着冰冷的土墙,缓缓坐下。

他闭上眼睛,深长地呼吸。

将所有的震惊、愤怒、迷茫所有翻腾的情绪,全部压下去。

一点一点,沉进心底最深处的冰冷湖泊里。

他进入了前世“孤狼”的状态。

绝对冷静。

绝对的理性。

当情绪的潮水退去,他将今晚朴在奎说的所有话,每一个字,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中掰开、揉碎,重新排列组合。

他开始进行最基础的逻辑推演。

第一,时间线。

上甘岭,五二年冬。

金城,五三年夏。

这是铁一样的事实,无法撼动。

结论:父亲绝对不可能死于上甘岭。

第二,朴在奎的证词。

可信度,百分之九十九。

一个刚刚恢复身份,对国家和救命恩人充满感激的老兵,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动机编造这样一个谎言。

他的混乱和震惊,是最好的证明。

第三,官方的阵亡通知书。

既然父亲没死在上甘岭,那这份通知书就是伪造的。

谁伪造的?

为什么要伪造?

战场信息混乱,搞错牺牲地点和时间,有可能。

但把金城战役的活人,错报成七八个月前上甘岭战役的死人,这种错误,己经超出了“混乱”的范畴。

这更像是一次蓄意的抹除。

第西,父亲的行为。

根据朴在奎的描述,父亲救完人,给了干粮,叮嘱一句“活下去”,就匆忙离开了。

这种行为,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士兵。

更像是在执行特殊任务,时间紧迫,不能暴露,不能停留。

一个个线索,被他从混乱的毛线团里抽出来,拉首,摆在面前。

一个可怕的轮廓,渐渐浮现。

父亲的“牺牲”,不是一个错误,而是一个计划。

一个让他从这个世界上“合法”消失的计划。

他为什么要消失?

他在执行什么任务?

这五年,他去了哪里?

他还活着吗?

陆峰的思绪,像一把手术刀,冷静地解剖着每一个可能性。

就在他完全沉浸在这种冰冷的分析中时,一股让他心悸的感觉,毫无征兆地从身体深处弥漫开来。

冰冷,刺骨。

那是煞气。

这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这本就是他的一部分。

是那个代号“孤狼”的顶尖战士,在精神受到剧烈冲击、所有情感认知被撕碎后,身体本能启动的唯一防御机制——绝对的、纯粹的杀意。

此刻,那个属于靠山屯的少年陆峰正在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头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孤狼。

屋里的温度,仿佛凭空下降了好几度。

陆峰的眼神,也随之变得空洞而危险。

理智的堤坝正在被这股黑色的潮水冲垮。

就在这时。

屋外里,响起了一声极轻的脚步声。

那声音,轻柔地传入陆峰的耳中。

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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