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山,五庄观。
镇元子呆呆地看着面前那局被龙气冲得七零八落的棋盘,半晌没有动静
他的徒弟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自家老爷自从那位龙皇陛下走后,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莫不是被那霸道的龙气伤了神魂?
“老爷,您……没事吧?”
镇元子象是没听见,只是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身下人参果树那苍虬的树干,感受着那股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地脉之力。
许久,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那气息里竟带着几分卸下重担的释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他低声自语,脸上神情变幻,有恍然,有惊叹,最后化为一抹哭笑不得的苦涩。
他执掌地书无数元会,此宝防御无双,与洪荒地脉相连,立于大地之上便近乎不败。
可他也一直有个疑惑,为何此等至宝,竟没有半点象样的攻击手段?
今日,他终于明白了。
不是没有。
是缺了一半!
缺了山河社稷图这个“钥匙”!
“我真是……”
镇元子摇了摇头,笑自己竟将此宝当成一个乌龟壳用了无数年。
他现在甚至有些庆幸。
庆幸女娲手里有山河社稷图。
若是这两件宝物都在他手里,那因果可就太大了。
执掌三分之一的洪荒权柄,听着威风,可那份责任,足以把圣人都压垮。
还是现在这样好。
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种种果树,下下棋,逍遥自在。
想到这里,镇元子心情壑然开朗,他挥袖将棋盘上的残局扫净,对着弟子们笑道:
“去!把为师珍藏的那坛酒取来!”
“今日老爷我高兴,咱们不醉不休!”
……
天庭,凌霄宝殿。
昊天端坐于帝座之上,目光通过天门,遥望着人间大地上那片正在缓缓消散的异象。
他的眉头,锁得很深。
方才那股由两件至宝合力引发的浩瀚波动,连他这天庭之主都感到一阵心悸。
他看向殿下肃立的紫薇大帝分身。
“紫薇道友,方才人间之事,你如何看?”
紫薇上前一步,对着昊天微微躬身,神情一如既往的谦逊温和。
“回陛下,此事与当年地府初立时的情形颇为相似,应是‘天地人’三才至宝间的感应。”
“哦?”昊天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紫薇便将女娲所想到的那套“册图理论”,娓娓道来。
“……大地胎膜为地书,山河社稷图为地图。生死簿为人册,万仙图为人图。”
昊天一边听,一边在心中飞速盘算,眼底神光流转。
“那依道友之见,天书与天图又为何物?”
“《周天星辰图》便是天图。”紫薇的回答没有丝毫尤豫。
“至于天书,家母曾言,此物在道祖手中。”
“老爷手中么……”
昊天喃喃自语,眼中的光芒黯淡了几分。
既然在老爷手里,那便不是他能觊觎的了。
紫薇看着宝座上神情变幻的昊天,心中却有另一番计较。
他没有说。
母亲告诉他的时候,还说了另一句话。
按天道至理,天庭为三界之首,天帝为万神之尊,这“天书”本该由天帝执掌,用以册封诸神,统御万灵。
就象本该由他这位紫薇帝君执掌的“天图”,母亲也未曾给他一样。
他是无所谓,母亲执掌周天星辰图,与他执掌,并无区别,他亦可以调动周天星斗大阵的力量。
况且,他深知母亲行事,必有深意。
可这话若是让昊天听了去,这位三界至尊,心中会作何感想?
会不会因此,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母亲既然不说,便有不说的道理。
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去平添变量。
想到这里,紫薇垂下眼帘,不再言语,将所有的思绪都藏在了那片温润如玉的表象之下。
大殿之上,重归寂静。
只有昊天指节轻叩龙椅扶手的“哒、哒”声,在空旷的凌霄殿内,显得格外清淅。
一下,又一下。
充满了某种压抑的渴望。
…………
人皇殿内,光阴凝滞。
颛顼的身影,在那方交织着天地至理的宏伟沙盘前,已如石象般伫立了整整一万年。
他身上的麻衣早已蒙上厚厚的尘埃,原本乌黑如瀑的长发间,也生出了几缕刺目的银白。
可他那双眼眸,却比万年前亮了千百倍,亮得象两颗正在混沌中开天辟地的璀灿帝星。
这百年,他神念化身亿万,在沙盘的每一寸山川河流间穿行,在亿万种族群的迁徙与碰撞中推演。
那是一场只存在于神魂中的,比涿鹿之战惨烈万倍的无声战争。
殿内的龙柱旁,祖龙斜倚着,怀里抱着个酒葫芦,时不时灌上一口,眼神从最初的指点,到中期的惊讶,再到如今的震撼。
他曾不屑地指出:“小子,你把厌火国跟寒冰渊放一块儿,是想让他们玩冰火两重天?”
颛顼头也不抬,声音沙哑却坚定:“老师,厌火国人吐出的真火,能化解寒冰渊的万载阴煞,阴阳交泰,可化生出一道全新的先天水脉,两全其美。”
指尖在沙盘上轻轻一拨,一条全新的灵气水脉清淅显现。
祖龙被噎了一下,悻悻地又灌了口酒。
后来,他干脆闭嘴了。
他发现,这个徒弟的手段,在大地权柄的加持下,早已超出了他的认知。
当颛顼最后咬破指尖,以人皇精血为引,大笔一挥,将人族疆域内大片不宜耕种的广袤土地,也纳入万族迁徙的版图时。
祖龙抱着酒葫芦的手,停在了半空。
那双睥睨万古的金色龙瞳里,第一次流露出对一位后辈帝王的,真正的认可。
这小子,要做的不是人皇。
他要做的是天地共主!
“行了。”
祖龙站直了身子,将酒葫芦往腰间一别,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激赏。
“茶已经沏好,是时候请那些客人们,来品一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