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黄州岛。
紫光夫人立于先天笆蕉树下,素手轻抬,一面水镜在身前悄然浮现。
镜中,元始那道远去的剑光彻底隐没。
她收起水镜,转身,一步踏出,身影便已出现在亿万里之外的不死火山。
梧桐界深处。
元凤正立于万丈高的梧桐神树之下,凤眸微阖,吐纳着世界产生的最精纯火行灵气。
她周身,南明离火如活物般流转,在那跳动的火焰之中不断生灭、轮转。
“老师?”
元凤壑然睁眼,那双足以洞彻九幽的凤眸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惊喜。
她起身,对着踏空而来的紫光夫人,恭躬敬敬地行了一个弟子大礼。
“弟子元凤,见过老师!”
紫光夫人微微颔首,没有半分寒喧。
“人族尚有一桩大功德,一桩大气运,可以赠你。”
元凤整个人都愣住了。
自打族人被道祖送回来,她还以为只能继续硬熬时间,没想到又有机缘找上门了。
但她不敢多问,只是压下心中的惊疑,再次躬敬地拜了下去。
“还请老师明示。”
紫光夫人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抬手一指,一道蕴含着天机信息的灵光,瞬间没入元凤的眉心。
“人族有一人,名为仓颉。”
“你去寻他,收他为徒。”
“待他功德圆满之日,你所获气运,虽不及三皇五帝之师,却也足以助你,迈出那最后一步。”
元凤的瞳孔,骤然紧缩成针!
她何等聪慧,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其中那足以搅动洪荒的惊天关窍!
人族!
能诞生出让天道降下无量功德的大事件,除了三皇五帝的确立之外,便只剩下那些足以改变整个人族文明进程的,开创性的大功德之事!
仓颉……
这个名字她很陌生,但既然是老师亲口点出,那此人所行之事,必定不凡!
“弟子……明白了!”
元凤眼中的感激几乎要溢出,她对着紫光夫人消失的方向,行了第三次大礼,一次比一次郑重。
紫光夫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元凤站起身,再无半分尤豫,当即化作一道撕裂天穹的金色流光,向着东方大陆的方向,疾驰而去!
……
东方大陆,轩辕治下,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部落。
仓颉盘坐在一间潮湿简陋的石屋内,面前的兽皮上,刻满了扭曲奇异的符号。
那是妖文。
曾属于妖族天庭的通用文本,由妖师鲲鹏参考上古万族之文所创,玄奥无比。
仓颉死死地盯着那些符号,额角青筋一根根暴起,双眼布满血丝,里面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执着。
“不对……还是不对……”
他抓着一柄磨尖的兽骨,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刻画,又一遍又遍地将它们抹去,状若疯魔。
“妖文虽妙,但其形为爪牙,其意为杀伐,那是妖族的文本,不是我人族的!”
“我人族的文本,应该象日月那般高悬,像山川那般厚重,像江河那般奔流不息!”
“可到底该怎么做……到底该怎么做!”
就在他陷入绝望与癫狂的死胡同时,一股温和、高贵,仿佛能孕育万物的气息,悄无声息地降临了这间石屋。
仓颉猛地抬头。
只见一个身着火红长裙,美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
“你……你是谁?”
仓颉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兽骨,神情充满了戒备。
元凤没有回答。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些被反复涂抹、充满了挣扎与不甘的痕迹上,又看了看他手中那卷被摩挲得发亮的妖文兽皮,眼底深处,一抹了然之色闪过。
“鲲鹏创妖文,观摩的是万族之形。”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南明离火的温度,每一个字,都清淅地烙印在仓颉的神魂深处。
“你只看妖文,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
仓颉浑身剧震,手中的兽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元凤,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求仙子……指点迷津!”
他的声音在剧烈颤斗,那是一个在无尽黑暗中独自摸索了数十年,几乎要放弃一切的求道者,在看到第一缕曙光后,发自灵魂深处的呐喊!
元凤笑了。
“你倒是聪慧。”
她抬手,对着虚空轻轻一挥。
刹那间,石屋消失了,天地消失了。
仓颉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由文本组成的璀灿星河之中!
龙文如神龙盘踞,凤文似凤凰展翅,麒麟文厚重仁德,巫文暴虐古朴……
那是她动用大法力,从汤谷妖族典藏中拓印而来的,洪荒万族的文本源流!
无穷无尽的灵感,化作信息的洪流,疯狂地冲刷着仓颉的神魂!
仓颉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僵住了,神魂都在这浩瀚的文明冲击下颤栗。
许久。
他才回过神来。
“扑通”一声,他再次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声音已经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嘶哑。
“弟子仓颉,拜见老师!”
元凤伸手虚扶,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托起。
“起来吧。”
她看着这个眼中燃烧着无穷求知欲与创造之火的年轻人,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终于安然落地。
老师果然不会骗她。
这个弟子,收得太值了。
…………
千年岁月,对洪荒大能而言不过一瞬,对仓颉而言,却是燃尽神魂的炼狱。
木楼之内,兽皮堆积如山,腥臭与墨香混合成一种诡异的气味。
元凤立于窗外,静静凝视着院中那个形销骨立,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影。
仓颉已经三天三夜未曾合眼。
他的双眼深陷,其中却燃烧着比南明离火还要炽烈的神光。
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支流淌着火焰的凤羽笔。
笔尖在崭新的兽皮上游走,不再是模仿,而是创造!
他画下一个圆,说,这是“日”,是天空中那轮永恒的光与热。
他画下一弯钩,说,这是“月”,是黑夜里那抹清冷的阴与柔。
他画下三座山峰,说,这是“山”,是人族脊梁的挺拔与厚重。
他画下三道水纹,说,这是“川”,是人族血脉的奔流与不息!
当第三千个,也是最后一个文本落下。
嗡——!
兽皮上的三千个符号,仿佛被注入了灵魂,齐齐绽放出刺破苍穹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