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啼哭,并不似寻常婴儿那般孱弱。
其声中气十足,穿云裂石,竟蕴含着一种奇特的道韵,瞬间荡开夜幕,传出百里。
华胥部落,所有在睡梦中的族人,尽数被这声啼哭惊醒。
他们举着火把,面带惊疑地靠近荒野,远远便看到了一幕让他们永生难忘的景象。
一头通体如玉,散发着柔和宝光的神兽,正安静地守护着一个女人和她怀中的婴儿。
神兽的气息温和而神圣,让所有人心中的恐惧都化为敬畏。
好奇与畏惧交织,让他们停下了脚步,不敢再上前一步。
就在这时,一股厚重而慈和的气息自远方而来。
那气息如大地般承载万物,瞬间安抚了所有人的心。
人群不自觉地分开一条道路。
一位身着朴素兽衣的女子,缓步走来,她面容慈和,步履间却仿佛踏着人族薪火相传的万古岁月。
“是……是锱衣氏老祖!”
部落的祭司最先认出了来人,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当即五体投地,俯身跪拜。
“拜见老祖!”
族人们如梦初醒,呼啦啦跪倒一片,神情狂热而敬畏。
人族三祖之一,锱衣氏!
她没有理会跪了一地的族人,目光径直落在华胥身上。
当她看到那个被族人抛弃的女子,孤零零地抱着新生儿,眼中满是护犊的倔强时,她的眼神变得无比柔和,象是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你,受苦了。”
锱衣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让华胥瞬间决堤的力量。
所有的委屈、恐惧、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泪水汹涌而出。
“老祖……”
她哽咽着,将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了些。
“他们都说……说他是妖物……”
锱衣氏的目光落在婴儿身上。
那孩子不哭不闹,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她,清澈的眼底,是与生俱来的浩瀚智慧。
“给他取名字了吗?”
“取了。”
华胥抹去泪水,脸上绽放出一丝为人母的骄傲。
“我给他取名,叫伏羲。”
伏羲。
当这两个字传入耳中,锱衣氏那古井无波的心湖,终于泛起一丝涟漪。
她一切都明白了。
她缓缓直起身,转身,面向那些仍跪伏在地的族人,声音不大,却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抬起头来,看看你们亲手抛弃了什么。”
族长和祭司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却根本不敢与她对视。
“妖物?”
锱衣氏的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威严。
“你们的眼睛,被愚昧和恐惧蒙蔽了心智!”
“此子,乃神圣托生,是我人族未来的希望与光辉!”
“你们却将希望弃于荒野,任由豺狼环伺!”
“这是何等的愚蠢!何等的罪过!”
一番话,字字诛心,炸得所有人面色惨白如纸。
那几个曾将华胥架出部落的壮汉,更是羞愧欲死,恨不得当场一头撞死。
“还不快将你们的英雄,你们的未来,迎回部落!”
锱衣氏一声轻斥。
族人们如梦方醒,争先恐后地涌上前,动作轻柔得象是捧着最珍贵的祭品,将华胥母子小心翼翼地抬起,簇拥着返回部落。
那态度,比迎接一位君王还要躬敬。
玉麒麟也被奉为护族神兽,一同留在了部落里,享受着最好的供奉。
之后的时间里,伏羲的成长,彻底颠复了所有人的认知。
不过一年,他便能开口说话,条理清淅,逻辑缜密。
两之后,他已能下地行走,步履稳健如成年人。
部落里再无半分怀疑,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他看到部落里男女关系混乱,时常因此爆发流血冲突,而诞下的孩童,大多不知父亲为谁。
于是,他提出了“夫妻”的概念。
“一男一女,当结为配偶,终生相伴,共同养育后代。如此,血脉方能清淅,族群才能有序,家,才得以安宁。”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但出于对伏羲的信赖,还是尝试着照做。
很快,部落里争风吃醋的斗殴消失了,孩童们也有了明确的父母,整个部落的氛围变得安定而温暖。
又过了一日,老族长主动找到了已是青年模样的伏羲,双手颤斗地,将代表族长权力的骨杖,郑重地交到了他手中。
伏羲,成了华胥部落的新任族长。
华胥看着自己的儿子日益散发出领袖的光芒,心中又是骄傲,又是发愁。
这天,她将伏羲拉到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羲儿,你看,部落里与你同龄的姑娘,孩子都满地跑了。你也该考虑……自己的事了。”
伏羲失笑,他明白母亲的担忧。
只是他天生不凡,寻常女子,确实难入他眼。
正说着,一个族人匆匆跑来,说是在河边发现了一位来历不明的绝色女子。
伏羲前去查看。
只见那女子临水而立,身着素雅宫装,气质出尘,仿佛不属于这片凡俗大地。
“你是何人?来自何处?”伏羲上前询问。
那女子回眸,一双眼眸灿若星辰。
她对着伏羲盈盈一拜,声音清冽,如山泉叮咚。
“小女子来自骊山,四处游历,途经此地,见此地民风淳朴,心生向往。”
在母亲华胥的极力撮合与全族人的祝福下,伏羲迎娶了这位自称来自骊山的仙子。
新婚之夜,女仙看着伏羲,柔声问道:“夫君如今已是族长,可有想过,如何让族人过上更好的日子?”
伏羲点头,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虑:“族人狩猎,朝不保夕,常有伤亡。我正为此事烦忧。”
女仙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嫣然一笑,指了指窗外。
窗外,那头玉麒麟正温顺地舔舐着一只受伤的野兔幼崽。
伏羲的目光落在这一幕,整个人如遭雷击,眼中瞬间迸发出万丈神光!
对啊!
杀戮,并非唯一的选择!
为何一定要去危险的林中狩猎?那些性情温顺的野牛、山羊,为何不能将它们……圈养起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
伏羲立刻组织族人,在他的指挥下,修建栅栏,捕捉幼崽,开始了人族历史上第一次畜牧尝试。
很快,部落里便有了稳定的肉食来源,族人再也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和猛兽搏斗。
解决了肉食,伏羲又将目光投向了部落旁那条奔流不息的大河。
河中鱼虾肥美,但族人只会用削尖的木棍叉鱼,效率极低,收获寥寥。
一日,他见妻子在屋檐下,以藤条编织小巧的络子晾晒花草,阳光通过藤条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他的脑海中,一道灵光轰然炸开!
绳结,亦可为网!
他立刻拉着妻子,将自己的想法一说。
两人当即取来坚韧的藤条,反复试验,日夜不休。
一日后,一张巨大而坚韧的藤网,终于编织而成。
伏羲带领着数十名精壮的汉子,合力将大网撒入河中。
全族人都聚集在岸边,屏住呼吸,紧张而期待地注视着。
随着伏羲一声令下,众人齐齐发力,口中发出震天的号子,将沉甸甸的大网缓缓拖上岸。
当渔网出水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呆住了。
网中,上百条活蹦乱跳的大鱼,在阳光下闪铄着耀眼的银色鳞光,拍打着水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火山爆发般的狂欢!
“出鱼了!出鱼了!”
“天啊!这么多鱼!我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鱼!”
整个部落,彻底沸腾了!
族人们欢呼着,雀跃着,将他们的族长伏羲高高举起,一次又一次地抛向空中!
看着欢呼的人群,伏羲的目光,却穿过人海,落向了那位站在人群之外,正含笑望着他的妻子。
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