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年光阴,于五庄观的草木,仅是一度枯荣。
于观中那四位洪荒大能,却不啻于一次彻底的新生。
道音散尽,馀韵却如实质,在庭院中久久不散。
最先从那片大道汪洋中挣脱出来的,是镇元子。
他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一向如古井般沉静的眸子里,此刻竟倒映着亿万道则的生灭流转。
周身气息比之两千年前,何止深厚了一倍。
他没有起身。
也没有说话。
只是用一种无比复杂的眼神,静静地看着对面那道平平无奇的身影。
紧接着,红云、接引、准提也相继醒转。
“妙!妙啊!他娘的实在是妙不可言!”
红云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涨红,那份发自真灵深处的狂喜,几乎要从每一个毛孔里喷薄而出。
“再听上几千年,老子感觉能一脚踹开混元金仙的大门!”
他这番粗豪的咋呼,并未引来任何人的嘲笑。
因为镇元子、接引、准提,心中皆是如此想的。
鸿钧圣人讲道,讲的是“法”,是顺应天道的规律,是如何在规则之内行事。
而这位前辈所讲,却是“道”!
是如何于这片天地间,于万千法则中,杀出一条独属于自己的通天大道!
两者并无高下,却如阴阳互补,为他们这些走到大罗尽头,前路茫茫的求道者,于无尽黑暗中,生生开辟出了一片全新的天地!
镇元子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腾的道心,缓缓起身。
他与红云对视。
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足以颠复道途的震撼。
下一瞬,二人整理衣冠,神情肃穆。
对着摩利支天,无比郑重地,行了一个弟子之礼。
“前辈大道真解,令我二人如闻暮鼓晨钟,此番讲道之恩,没齿难忘!”
镇元子的声音里,再无半分平辈论交的意味,只剩下最纯粹的敬佩与感激。
前辈。
这个称呼,他们叫得心悦诚服。
能对大罗之道有这等见解,绝非同辈。
他们看不透,只能说明,对方曾经站立的高度,是他们如今连仰望都无法企及的苍穹。
“二位道友,这下信了吧?”
准提见状,脸上立刻堆满了与有荣焉的笑容,他凑到镇元子和红云身边,压低了声音,却又恰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
“贫道就说,能追随前辈,是我师兄弟二人此生最大的福缘!”
接引在一旁双手合十,满脸疾苦之色,却用一种咏叹般的语调补充道:
“善哉,善哉。前辈之法,乃大智慧,大逍遥,是为无上正等正觉。”
眼看这师兄弟俩一个吹捧,一个唱喏,配合得天衣无缝,摩利支天终于听不下去了。
她眉尖微蹙,淡淡地瞥了二人一眼。
“行了。”
简简单单两个字。
却仿佛蕴含着言出法随的魔力,让接引和准提瞬间闭上了嘴,老老实实退到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乖巧至极的模样。
镇元子与红云看得暗自心惊。
能让西方这俩出了名难缠的家伙,跟个鹌鹑一样听话,这位前辈的威严,当真是深不可测。
摩利支天没再理会那两个活宝,目光转向镇元子,直接切入正题。
“镇元子,我听闻你执掌地书,此宝与洪荒大地本源相连,可映照天下地脉,知其走向与损毁之处?”
镇元子心头一凛,虽不知前辈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躬敬地答道:“前辈所言不差,地书确有此能。”
“那就好。”
摩利支天点了点头。
她抬手,遥遥指向西方的方向,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分量。
“我与你这两位师弟,正着手修复那两成西方地脉。然其破碎不堪,我等如盲人摸象,走到哪修到哪,效率太慢。”
“若有地书指引,便可直抵地脉崩坏的内核,节省无数年苦功。”
她看着镇元子,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此举,乃弥补天地,有大功德于洪荒。你,可愿助我?”
此言一出,镇元子与红云身躯齐齐一震,瞬间明白了所有。
原来这位前辈,竟是在默默地做着这等补天之事!
难怪了!
难怪她会承载因果,修为跌落!
这等宏愿,这等胸襟,远非他们这些只顾着自家修行的修士可比。
一时间,二人心中那份敬佩,再度拔高了数层。
镇元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尤豫,当即一躬到底。
“前辈为洪荒奔波,此乃大义!贫道受您讲道之恩,正愁无以为报,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一旁的红云也连忙拍着胸脯,满脸兴奋。
“修复地脉,这可是天大的功德!这等好事,怎能少了我红云!”
他为人豪爽,最爱结交朋友,更爱凑这种听起来就顶天立地的大热闹。
“善!”
摩利支天满意地点了点头。
于是,这支原本只有三人的地脉修复小队,便悄然壮大到了五人。
有了镇元子这位“人形导航”的添加,一切都变得不同。
只见镇元子祭起地书。
一道厚重无垠的土黄色宝光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化作一面遮天蔽日的巨大光幕。
光幕之上,整个西方大陆的山川河流、地脉走向,纤毫毕现。
而其中,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痕,如同大地无法愈合的狰狞伤疤,遍布各处,散发着深入骨髓的死气。
摩利支天看着那片光幕,眸光微闪。
有了这地书,何止是节省时间,简直是开启了上帝视角。
她不再多言,素手一挥。
“出发。”
五道流光划破长空,向着那片最深沉的死寂之地,决然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