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也会骗人。”
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句低语。
旁边的太一却浑不在意地撇了撇嘴，一巴掌拍在兄长肩上，声音洪亮，震得星辉乱颤。
“兄长何故如此！”
“人多才好！对手强，打起来才痛快！”
他目光如炬，遥遥望向星海深处那几个帝位，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
帝俊闻言，无奈地看了自家这永远斗志昂扬的弟弟一眼，心中的郁气倒是散了些许。
这时，羲和柔和的声音响起，象一缕清冷的月光，恰到好处地照进他心里。
“帝俊道友，其实，你远胜于我等。”
帝俊一怔。
只见羲和那双清亮的眼眸正凝视着他，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纯粹的欣赏。
“修为根脚，不过是力量的基石。”
“娘娘的规矩，看似严苛，却也公平。但规矩，是给普通星神定的。”
她话锋一转，点出了关键。
“道友手持河图洛书，善谋善断，能于万千变量中掌定全局，这份才能，远非其他人可比。”
“道友未来，必不会止步于此。”
一番话，不偏不倚，却字字句句都敲在了帝俊的心坎上。
是啊。
他帝俊，从来都不是只凭修为站立的莽夫！
他看着羲和那双真诚的眼眸，心中最后一丝阴霾彻底散去，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与深邃。
他郑重地拱了拱手。
“羲和道友一言，令我茅塞顿开，是我着相了。”
羲和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顺势发出邀请。
“我那太阴星上，刚开了一坛万年桂花酿，最能清心凝神。”
“若两位道友不嫌弃，不如移步月宫，小酌几杯？”
…
另一边，东方天域，青帝神宫。
殿内万木生发，造化之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
青龙帝君一身青衣，负手立于殿前，他的目光穿透了层层星海，落在那颗遥远而蔚蓝的故土之上。
玄武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同样沉默地望着下方。
“神位已定，星空已安。”青龙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你我，也该回去看看了。”
玄武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泛起一丝极淡的波澜。
“是啊，很久没回东海了。”
话音未落，两道身影已悄然消失。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亦无祥云万道开路。
他们只是如两滴水珠落入大海，无声无息，却让整片东海的法则，都在这一瞬间，为之静止。
然而，预想中的海晏河清并未出现。
本该是万千水族嬉戏，灵气盎然的海域，此刻却弥漫着一股死气。
水中，一股驳杂而陌生的血腥气挥之不散，几道微弱却又充满了混乱与贪婪的妖力，如附骨之疽，正侵蚀着龙宫外围那古老的水晶壁。
青龙的眉头，皱了起来。
二人缓步走向水晶宫，所过之处，那些混乱驳杂的妖力便如烈日下的冰雪，自行消融。
一队巡海的虾兵蟹将本是满面警剔，可在看到二人的一瞬间，血脉深处那源自太古的记忆与敬畏，让他们浑身僵直，手中长戟“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只是呆呆地跪了下去。
不等他们通报，一道略显仓皇的流光已从宫内急射而出。
来者正是东海龙王敖清，他看到那青、黑二色的身影，先是瞳孔剧震，以为是自己眼花，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委屈涌上心头，让他这位太乙金仙巅峰的龙王，眼框瞬间就红了。
他来不及整理仪容，直接在水中拜倒，声音都在发颤。
“东海龙族第五代不肖子孙敖清，拜见青龙老祖！拜见玄武丞相！”
龙宫大殿内。
敖清躬敬地侍立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青龙坐在那张空悬了无数元会的龙族主座上，指节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扫过大殿中几根新近修补过，还残留着法力冲击痕迹的珊瑚玉柱。
“宫外，是怎么回事？”
青龙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敖清的身子猛地一颤，脸上瞬间涨满了屈辱与无奈。
他长叹一声，苦涩地禀报。
“回老祖……是些新生的种族，见我龙族势弱，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三族大战后，洪荒之中，许多传承断绝，又生出不少无知无畏的族群。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只当我四海龙族是块肥肉，便时常前来骚扰劫掠。”
“我等虽奋力抵挡，但如今龙宫之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弟子这太乙金仙。应付一两支族群尚可，可他们……来的太频繁了。”
说到此处，敖清的声音里带上了浓浓的疲惫与绝望。
“此等小事，弟子又不敢轻易打扰龙界之中闭关的诸位先祖。无法以雷霆手段震慑宵小，长此以往……”
他顿了顿，声音里满是自嘲。
“竟让那些跳梁小丑，真以为我龙族，是任人拿捏的泥人了。”
青龙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看着那根新修补过的珊瑚玉柱。
目光平静，却让整个龙宫大殿内的海水，于此刻凝结成冰。
一种源自生命位阶的绝对威压，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此地。
敖清只觉得自己的龙魂都在颤栗，那是一种面对天威时的渺小与无力，他甚至不敢抬头，只能将头颅埋得更低。
“这不怪你。”
开口的是玄武。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倒映着大殿的狼借，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旧时代落幕，新时代自然会催生出无数的生灵。”
“他们要试探这片天地的边界，要试探所有旧日强者的底线，这是定数。”
他的话，不是在为那些妖族开脱，而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现实。
青龙的指节，在王座的扶手上轻轻敲了一下。
咚。
声音不大，却象天道之锤，敲在敖清的心上。
“无知，”青龙的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从来都不是免死的理由。”
话音刚落。
轰——！
一声巨响自水晶宫外传来，整个龙宫都为之剧烈一震！
无数细密的裂纹在华丽的宫墙上疯狂蔓延。
一道粗野而狂妄的咆哮，裹挟着腥臭的气息，蛮横地冲破了龙宫的守护禁制。
“东海的老泥鳅们！速速献上万年珍珠三千颗，貌美鲛人一百名！你家鲨爷爷今日心情好，或可饶你们这破烂龙宫一命！”
敖清那张写满屈辱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抬头，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可随即，那怒火又化作了更深沉的无力与绝望。
他看向王座上的两位老祖，嘴唇嗫嚅，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