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大山那如同蚂蚁搬家般的浩大动静,自然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消息传得最快的,不是东海,而是麒麟崖。
万魔殿内,森然的魔气几乎凝成实质,冰冷刺骨。
始麒麟听着手下的汇报,脸上那万年不变的虚伪假笑,终于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真切无比的幸灾乐祸。
他甚至懒得去动用神通推算。
因为那群散修的行动,嚣张到了极点,根本就没想过要遮掩半分天机。
沿途挖掘灵植、收取灵液、撬走灵矿……
他们所过之处,虽未伤及龙族地脉的根本,却也象是被一群最贪婪的农夫,用最细密的耙子,将地皮都给仔仔细细地犁了一遍。
“呵。”
始麒麟发出一声极轻,却又充满了无尽鄙夷的嗤笑。
他随手一捻,那枚记录着情报的魔玉,便无声无息地化作了齑粉。
“终究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他慵懒地靠在冰冷的骸骨王座之上,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双漆黑的魔瞳深处,满是看好戏的愉悦与期待。
一群得了扬眉和斗姆几分薄面,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蠢物。
真以为这洪荒,是凭着一张老脸就能横着走的地方?
我倒要看看。
看看祖龙和元凤那两个向来眼高于顶的家伙,会如何处置这群主动送上门来的麻烦。
是捏着鼻子认下这口恶气,从此威名扫地?
还是悍然出手,亲自去称一称那柳条和宝钟的斤两?
无论哪一种结果,他都乐见其成。
……
东方大陆,一处被龙族废弃了不知多少元会的残破山脉。
此地灵气稀薄,法则不全,早已被剔除出了龙族的管辖疆域。
一条修行了三元会的蛟龙守卫,正百无聊赖地盘在一块山石上打盹。
忽然,一阵整齐划一,却又热闹非凡的号子声,将他从梦中惊醒。
他猛地睁开双眼,一对龙须都因惊骇而根根倒竖。
只见远方的天际,黑压压的一片,无数道身影正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那场面,匪夷所思。
有的修士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株半死不活的灵根从石缝里刨出来,用上好的暖玉盒装好。
嘴里还念念有词:“道友莫怕,这就带你去北方安新家,那里灵气足,邻居多,热闹得很!”
有的修士对着一口即将干涸的灵泉,满脸虔诚地行三拜九叩大礼。
然后取出一个个葫芦法宝,一滴不剩地将其装走,美其名曰“解救泉灵于水火,送其往生福地”。
更过分的,是一群山石精怪。
他们竟合力发声,将一座光秃秃的山头,给……给硬生生扛走了!
为首的那个大块头还振振有词,声传百里:“此山与我有缘,乃是贫道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今日特来迎接其回归故里,认祖归宗!”
那蛟龙守卫,彻底看傻了。
这是什么路数?
打劫?
可他们一个个客客气气,脸上还洋溢着助人为乐的真诚喜悦。
入侵?
可他们连一头路过的野猪都没伤,还顺手帮一窝迷路的兔子精指明了回家的方向。
这……这让他怎么处理?!
他将龙族守卫条例翻来复去地想了八百遍,从头到尾,都没有一条规定,该如何应对这种“礼貌性”的集体搬迁。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此地的诡异见闻,化作一道玉简,战战兢兢地,层层上报。
很快。
一道道内容相似,语气却同样充满迷茫与震惊的告急玉简,如同雪花一般,从东方大陆的各个角落,源源不断地飞向了东海龙宫。
水晶宫内,波光粼粼,万籁俱寂。
祖龙的手中,正悬浮着一枚刚刚送达的玉简。
他看完了里面的内容,神色平静,古井无波,看不出半分喜怒。
他抬起眼,看向下首的玄武、烛龙和应龙。
“那些散修,已经开始行动了。”
“岂有此理!”
烛龙第一个按捺不住,身上华光一闪,显然是动了真火。
“大哥!这群家伙,打着‘替我们分忧’的旗号,行的却是鸡鸣狗盗之事,这简直是在抽我龙族的脸面!依我看,当即刻派兵,将其尽数驱逐!”
“驱逐?”
玄武闻言,缓缓摇了摇头,那双仿佛能洞悉万古的瑞智眼眸中,闪铄着深思的光芒。
“殿下,此事,怕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他沉声道:“那些散修看似拿走了不少东西,可细细算来,皆是我等瞧不上,也懒得去管的边角料。为这点东西大动干戈,不值当。”
“最重要的是,对方的盟主,摩利支天……”
玄武没有把话说完。
但在场的三位龙族至高,都心知肚明。
那道温婉身影的背后,站着的是扬眉,甚至……可能还有那位不愿轻易招惹的星空之主本人。
祖龙将玉简放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由万载玄晶打造的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况且,对方也确实知晓分寸,并未触及我族内核的灵脉祖地。”
他看向自己的族弟和丞相,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依你们看,此事,我们是当做不知,任由他们去取吗?”
此话一出,连一向冲动的烛龙,都罕见的沉默了。
装不知道?
那龙族的威严何在?
传将出去,岂不是说他东海龙宫,怕了那个刚刚成立的散修联盟?
可若是出手……
那后果,谁也无法预料。
就在大殿内的气氛有些凝滞之时,玄武那古板严肃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了然。
他掐指一算,天机明朗。
“陛下,殿下,我们不必纠结了。”
他抬头,看向水晶宫外,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海域的层层阻隔。
“正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我们不妨等等。”
“看看她,究竟想怎么说。”
祖龙闻言,眼中亦是精光一闪,随即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好。”
“那就等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