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姆前辈。
您看到了吗?
您无意间赐下的机缘,在这片已经被魔气污染的大地上,为我们走兽一脉,保留下了最后一批……
清醒的种子。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那柄嗡鸣不止,渴望饮血的白虎刀上。
眼神,不再有半分迷茫与疲惫,只剩下一种决绝的,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壮。
“传我命令。”
他的声音,重新恢复了金石般的冷硬与锋锐。
“收拢所有残部,救治象族同胞。”
“我们不退了。”
“就在这里,告诉始麒麟,告诉他背后那个藏头露尾的杂碎!”
“想让我们也变成疯子?”
“那就从我们的尸骨上,踏过去!”
洪荒西部,血煞原。
这里曾经水草丰美,灵气充沛。
如今,只剩下被无尽煞气与魔气侵蚀得寸草不生的焦黑大地。
天空是凝固的铅灰色。
厚重的劫云如浓墨,沉沉压在每一个生灵的头顶,连光线都透着一股绝望的冰冷。
黑云压城城欲摧。
麒麟族的大军,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将平原的尽头彻底淹没。
那些旌旗之上,早已不是像征厚德载物的祥云瑞兽。
而是一只只在魔气中扭曲、咆哮的魔化麒麟,眼框中燃烧着血色的火焰,透着令人作呕的邪异。
大军阵前,是一座由无数反叛者头骨堆砌而成的巨大王座。
始麒麟端坐其上。
他面色阴郁,目光死死盯着远处那片稀稀拉拉,却依旧顽固挺立的营寨。
九元会了。
他已是一统走兽八成的无上皇者。
可就是眼前这群加起来不足他麾下百分之一的“叛逆”,象一颗扎在喉咙里的鱼刺。
吞不下,也吐不出。
让他这九元会来,从未有过一日真正的畅快。
“为何?”
他头也不回,声音冰冷地问向身侧。
那里,站着一个身形魁悟,面容憨厚的象妖。
正是被怒魔占据了肉身的象族族长,象大力。
此刻,这具憨厚的躯壳里,那双本该温和的眼睛,却闪铄着与面容格格不入的,扭曲而狂热的魔光。
“王,您又何必动怒。”
“怒魔”的脸上,挤出一个极为怪异的笑容,配上象大力那张老实脸,显得说不出的诡异与滑稽。
“并非我们打不进去。”
他伸出粗壮的手指,遥遥指向对面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绣着一头吊睛白额猛虎的残破大旗。
“是那玩意儿,太扎手。”
“怒魔”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忌惮与厌恶。
“功德。”
“那该死的星空之主,随手洒下的几枚破果子,竟然蕴含着如此纯粹的功德星力。”
“我们的力量,可以扭曲意志,可以污染元神,却无法侵染那层功德金光。”
“只要那层光还在,他们的神智就始终清明,抵抗之心就不会熄灭。”
始麒麟的脸色,愈发阴沉。
又是那个星空之主!
又是那个女人!
他一生中最大的两次屈辱,都与她脱不开干系!
“那就用命去填!”
始麒麟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
“本座有的是时间,有的是兵力,也要将他们彻底磨死!”
“哎呀,我的王,帐可不是这么算的。”
“怒魔”摇了摇头,那张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个精明商人才有的算计表情。
“杀光他们,容易。”
“可然后呢?”
“白虎、灵魅姬、猪九天、元牛……这些都是有名有姓的先天神魔,是走兽一脉气运所钟的大能。”
“把他们都杀了,走兽一脉的气运,至少要跌落三成。”
“您将来拿什么去跟祖龙、元凤争夺天地主角?”
“怒魔”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魔鬼般的诱惑。
“王,大势已在我们这边,这群丧家之犬翻不起浪花了。”
“既然硬啃会崩了牙,不如……给他们一个自己走下来的台阶?”
始麒麟猛地转头,眼中爆发出危险的光芒:“你让本座,向他们低头?”
“不不不,是恩赐。”
“是您这位皇者,对一群迷途羔羊的无上恩赐,是您向整个洪荒展示您宽阔的胸襟!”
“怒魔”笑得愈发谄媚,眼中的魔光却愈发炽盛。
“您想啊,只要他们归降,走兽一脉便算在您手中彻底一统!”
“届时您登台祭天,昭告洪荒,天道降下的气运功德,该是何等磅礴?”
“至于他们……”
“怒魔”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一群没了爪牙的猛兽,关进了笼子里,是杀是剐,是蒸是煮,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先让他们活着,让他们跪在您脚下,看着您君临天下,看着您享受他们永远也得不到的荣耀。”
“这种活着比死了还难受的折磨,岂不是比一刀杀了他们,更有趣吗?”
始麒麟的胸膛剧烈起伏。
眼中那疯狂的杀意与冰冷的理智在疯狂交战。
良久。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同意了。
因为“折磨更有趣”这番话,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深处那片早已被魔染的阴暗。
他缓缓从白骨王座上站起。
那股属于走兽皇者的,混杂着戊土之气的厚重威压,与那扭曲邪异的无边魔气,一同席卷而出,压向对面的营寨。
……
营寨之内,气氛凝重如铁。
白虎、灵魅姬、猪九天、元牛,四人并肩立于寨墙之上,冷冷注视着远处那道缓缓升起的身影。
“那龟孙站起来了,想干嘛?”
猪九天往掌心啐了一口,握紧了手中的九齿钉耙。
“他要过来了。”
灵魅姬的万华灵衣无风自动,散发出淡淡的七彩霞光,将她那张因疲惫而略显苍白的面容,衬托得多了几分神圣不可侵犯。
在两军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始麒麟一步踏出,身形便已出现在两军阵前的半空之中。
他没有带任何护卫。
孤身一人,负手而立。
那张威严的脸上,带着一种悲天悯人般的宽宏与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
他看着寨墙上那几道熟悉又可恨的身影,缓缓开口,声音借助法力,清淅地传遍了整个血煞原。
“白虎道友,诸位道友。”
“九元会了。”
“本座与尔等,皆为走兽一脉,同根同源,何苦在此同室操戈,徒令外人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