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随着星辰宴落幕,那些垂头丧气离去的宾客,就如同一片移动的灾厄阴云,将那股名为“懊悔”的无形瘟疫,带回了广袤的洪荒大地。
起初,洪荒万族对于这场所谓的“星辰宴”,大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新晋大能眩耀肌肉,拉拢人心的小把戏。
直到那些赴宴归来的修士,带着或懊悔、或狂喜、或复杂的表情,出现在各自的道场。
“功德?你说那果子能吃出功德来?”
“道友,你莫不是在星空之上喝多了仙酿,脑子坏掉了?”
一座仙山洞府前,几位散修大能围着一位刚刚归来的同道,脸上满是讥讽与不信。
功德是什么?
那是天道酬勤。
是他们这些生灵毕生追求,却遥不可及的圣物。
能吃出来?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归来的修士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混杂着怜悯与眩耀的笑容。
他也不争辩。
只是慢悠悠地从袖中取出一枚龙眼大小,流淌着淡淡金辉与星芒的果子。
嗡——
当那股精纯到令人心悸的功德道韵散发开来时,周遭的空气瞬间凝固。
前一刻还在讥笑的几位大能,脸上的表情,如同被定身咒定住。
他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枚果子,喉结上下滚动,发出“咕咚”的声响,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景象。
“这……这……这……”
一位大能指着果子,手指哆嗦得如同风中残烛,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那修士享受着众人震撼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将果子收回,长叹一声。
“三枚,贫道只分到了三枚。”
“唉,早知如此,就该把门下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也带上,好歹能多蹭几颗。”
这话,如同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
类似的场景,在洪荒大地的各个角落,不断上演。
星辰功德果的存在,在洪荒掀起了滔天巨浪。
消息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传播开来。
起初还有人不信,可当一个个样品被摆在眼前,当一位位赴宴者现身说法,所有的质疑都化为了粉末。
“我为何要顾及那点可笑的颜面!”
“区区数千年路程,我为何要嫌远!”
“天杀的!我竟然因为一点小事,错过了这等天大的机缘!”
无数洞府之中,响起了捶胸顿足的咆哮。
那些曾经对星辰宴的请柬不屑一顾,甚至将其随手丢弃的大能,此刻只觉得自己象是被一万口神兵来回穿刺,疼得撕心裂肺。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当第二个消息传来时,这股懊悔的火焰,更是被浇上了一勺滚油,轰然引爆。
“什么?凤凰、白虎、玄武、青龙,还有好几个族群,在宴会结束后,被斗姆元君单独留下了?!”
“听说……听说是因为他们备了贺礼!”
“还有,鸿钧前辈亲自出面,留下了所有人,在天穹宫开讲大道,连那些小辈都有资格入殿听讲!”
如果说功德果是肉体上的暴击,那这后续的消息,就是对元神的无情碾压。
失算了!
他们终于想明白了。
那斗姆元君,分明是在划定圈子!
功德果是入场券。
贺礼是贵宾席。
而最后的论道,则是内核圈层的内部福利!
“该死!我们错过的,是一整个时代!”
……
不周山,麒麟崖。
当三位被派去赴宴的太乙金仙,战战兢兢地将带回来的消息,以及那几枚作为样品的功德果呈上时。
整座麒麟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始麒麟端坐于那由万载寒玉雕琢而成的宝座之上,面沉如水。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几枚散发着功德道韵的果子,一言不发。
但殿内的温度,却仿佛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骤降,连空间都似乎要被冻结。
咔嚓——!
一声清脆的爆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始麒麟身下,那坚不可摧的宝座扶手,竟被他生生捏成了齑粉,簌簌而落。
他作为一族之长,洪荒的顶尖大能,自然不笨。
在听到汇报的瞬间,他就已经算清了错失这场星辰宴的后果。
那不仅仅是错过了几枚果子。
更是错失了一次重塑洪荒格局的先机!
他麒麟族的气运,在这一刻,仿佛被无形的大手,硬生生削去了一截!
可算出来又怎么样?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他还能怎样?难道现在点齐兵马,冲上那无垠星空,去把那什么星辰果树抢回来不成?
别开玩笑了。
先不说那位斗姆元君本身的实力深不可测。
更别说,如今吃了人家果子,承了人家恩惠的,足有两万多名仙神!其中大罗金仙就有七百多位!
他现在要是敢动手,瞬间就会成为洪荒公敌。
到时候,别说抢果树,他麒麟族不被那群红了眼的家伙联手撕碎,就算他神通广大了。
夺不下来,也守不住。
这个念头,象一盆九幽寒泉,将始麒麟心中升腾的怒火,浇得只剩下一缕青烟。
“你有这种逆天神物,自己藏起来,悄悄享用不好吗?”
始麒麟的声音低沉,充满了压抑的怒火与不解。
“非要大张旗鼓地设宴!非要闹得全洪荒都知道!”
他不是在问别人,而是在质问那位远在星空之上的斗姆元君。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如果不是这场宴会,他麒麟族的外部局势,还不至于在短短千年之内,就变得如此糜烂。
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被他寄予厚望,本想徐徐图之的白虎族,竟然被留在了星空之上!
还被那位斗姆元君,亲口说出什么“虎踞龙盘”!
这还了得?
这意味着,白虎族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甚至极有可能,会与那凤族、龙族、玄武族联合起来,在星空势力的扶持下,自成一方!
到那时,他麒麟族还如何脱颖而出?
还如何执掌走兽一脉,问鼎洪荒?
一幕幕可怕的未来,如同最恐怖的梦魇,在他脑海中闪过。
始麒麟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天灵,眼前阵阵发黑。
他缓缓闭上双眼,靠在冰冷的宝座上,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充满了无尽悔恨与疲惫的叹息。
“一时意气……何至于此啊……”
然而,比麒麟崖上众人脸色更难看的,是西方须弥山。
魔宫之内,死寂一片。
空气中连一丝尘埃都不敢浮动,仿佛凝固成了一块漆黑的琉璃。
“功德果……”
罗睺端坐于魔主之位,低声念出这三个字。
“好一个功德果!”
轰。
他身前那张由万年魔魂木雕琢而成的巨大案几,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便化作了一捧最细腻的黑色齑粉,被无形的魔气彻底湮灭。
他的怒火,并非咆哮,而是一种能冻结元神的冰冷杀机。
他麾下的魔道,以引诱生灵堕落、滋生心魔为食粮。
当生灵求道之心不够坚定,被七情六欲迷惑心智,心魔丛生之时,便是他魔族壮大之日。
可功德,恰恰是这一切的克星!
是斩灭心魔最锋利的刀!
功德能洗涤身心,祛除杂念,让道心坚如磐石。
这东西对他所执掌的魔道而言,不啻于穿肠剧毒,是对他存在本身的终极否定。
辰星这般毫无节制地大肆散播,几乎注定了洪荒万族的内核成员,都会分润到一份。
日后,再想操纵他们心智的难度,何止提升百倍!
一旦那些被魔念侵染的宿主道心清明,反噬己身,他们这些隐藏于暗处的魔子魔孙,倾刻间便会暴露在万族视野之下。
届时,他还怎么挑起下一场量劫?
又怎么用那无边煞气与怨力,为他那四柄无上凶兵,锻造出最完美的阵图?!
“该死的小辈!”
罗睺眼中杀机沸腾,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黑暗。
“若非有鸿钧和扬眉那两个老东西庇护,本座定要你神形俱灭!”
一想到未来那两人可能会常驻星空,他就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烦躁与憋闷。
不过……
罗睺眼中的暴虐缓缓收敛,转为一抹深不见底的阴冷算计。
换个角度想。
只要能将那两个老家伙引出星空,哪怕只是引开片刻。
趁此空隙,他便能轻易冲入紫微星。
不仅能灭杀此女,更能将那整棵功德果树连根拔起,夺了这桩足以逆转天道的无上造化!
这,可比他辛辛苦苦谋划量劫,要来得轻松太多了。
“只是,想引他们下来,绝非易事。”
对于站在洪荒最顶端的存在而言,寻常的机缘,早已不足以让他们亲自跑一趟了。
这诱饵,必须足够重。
重到连他们都无法拒绝。
最低,也得是极品先天灵宝。
罗睺的目光,扫过魔宫深处。
在那里,几件流淌着不祥宝光的至宝,正静静悬浮。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到极致的弧度。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不就是一件极品先天灵宝么?
他罗睺,又不是没有。
下一瞬,他的身形已然消失在须弥山,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幽光,径直朝着洪荒南方大陆的最深处,悄然遁去。
……
数千年光阴,于洪荒而言,不过弹指一瞬。
罗睺的身影,出现在一片煞气冲霄,灵机彻底断绝的荒芜山脉之中。
十万大山。
这里是凶兽大劫最初的起始地,是神逆的老家,亦是当初那场大战最惨烈的主战场之一。
此地是洪荒少数在周天星斗大阵的灵气灌入下,仍然毫无起色的死亡禁区。
“啧。”
罗睺环顾四周,感受着那被彻底打碎,至今都未曾恢复分毫的地脉,不由得嗤笑一声。
龙、凤、麒麟三族,当真是暴殄天物。
将这片大地破坏至此,也难怪这么多年过去,都未曾有任何一个族群,愿意来此重新开辟道场。
不过,这样也好。
若是在此地,“发现”一件神逆当初遗留下来的秘宝,想来,也不会有任何生灵会怀疑。
他寻了一处煞气最为浓郁的山谷,抬手一挥。
六杆通体漆黑,仿佛由无尽生灵的临终诅咒编织而成的旗幡,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山谷的六个方位。
他随手撒下无数珍贵至极的魔道灵材,口中念念有词,音节古老而恶毒。
“六魂阵,起!”
嗡——!
一座无形无相,却恶毒到极致的绝杀大阵,瞬间笼罩了整片山谷。
此阵无声无息,一旦有生灵踏入,便会瞬间被蚀去元神,侵染神识,连真灵都会在无尽的诅咒中被彻底抿灭。
“可惜了。”
罗睺看着那六杆旗幡,眼中闪过一丝惋惜。
“就算为这六魂幡配上阵图,其威能,顶天了也就困住混元金仙片刻,潜力还是太差。”
六幡齐出,威能也不过与他那诛仙四剑中的任意一柄相当。
关键时刻用作偷袭尚可,想当做真正的底牌,还差得太远。
不过,用来拖住鸿钧与扬眉片刻,倒是绰绰有馀了。
布置好一切,罗睺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座绝杀大阵之外。
他立于山巅,目光穿透亿万里虚空,遥遥望向那片被无尽星辉笼罩的紫微星方向。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
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被自己亲手沾污的完美艺术品。
下一瞬,他才不紧不慢地来到星空壁垒的正下方。
他甚至没有多馀的动作,只是一个念头。
霎时间,笼罩在十万大山之上,那层为六魂幡布下的、遮掩一切气息的伪装,如同一块被烈焰灼烧的黑布,悄然消融。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令人牙酸的“嗡鸣”。
仿佛是整个洪荒大地的悲鸣。
轰——!
一道漆黑如墨,粘稠如狱,完全由实质化的诅咒、怨憎与污浊构成的恐怖煞气,从十万大山的最深处,悍然冲霄而起!
那不是狼烟。
那是一道贯穿了天与地的巨大伤口!
是亿万生灵陨落于此后,那永不磨灭的怨念,被彻底点燃后形成的终极灾厄!
煞气所过之处,天空被染上了一层病态的暗紫色。
坚硬的山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表面浮现出一张张痛苦扭曲的脸,随即在无声中化为齑粉。
就连时空法则,在这道煞气面前都变得迟滞而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