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小脸不由得微微一红。
是啊，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能引动天道降下无量功德，执掌整片星空的存在，又岂会是寻常之辈？
她不再多想，连忙学着元凤的样子，专心致志地对付起面前的果盘。
对，族长说得对，先吃了再说！
元凤能想明白的道理，青龙自然也能想个七七八八。
只是，想明白了，他心中的纠结却更深了。
他看着自己面前那盘足以让任何大罗都为之疯狂的功德果，又看了看身后那些同样满脸悔恨与挣扎的龙族子弟，只觉得喉咙里象是堵了一块万载玄冰，又苦又涩。
如果……如果斗姆道友真的开始招揽人手，自己该怎么办？
答应？
可祖龙与烛龙两位兄长都未曾前来，自己不过是龙族的三把手，如何能替整个族群做出这等重大的决定？这无异于背叛。
若只是自己一人答应……
他忽然想起，当年在三仙岛，那位斗姆道友曾言，会送自己一场机缘。
难道，指的就是这个？
以长期供应的功德果，换取自己这位大罗后期的强者添加，甚至……换取他未来四圣兽的身份，与龙族割裂。
这笔买卖，其价值，早已超越了所谓的极品先天灵宝。
可一旦添加，便意味着要与龙族逐渐离心。
他总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背后似乎还藏着更深层的意味。
相比于青龙的纠结，邻桌的白虎与玄武，则是实打实的痛苦。
他们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如出一辙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愁苦。
添加？
开什么玩笑！
他们若是敢前脚踏入这天穹宫，后脚自家的老巢就得被那虎视眈眈的始麒麟/祖龙给连锅端了！
到时候族人都没了，自己就算证道混元，成了孤家寡人，又有什么意义？
可不添加？
看着桌上这盘能让人口水流干的功德果，再想想日后那些添加了星辰势力的家伙，修为、气运、功德蹭蹭往上涨，而自己只能苦哈哈地为了几缕功德，带着族人去跟人拼命……
这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一时间，两位未来的星宿圣兽，只觉得内心都快要裂开了。
这哪里是星辰宴？
这分明是一场鸿门宴，一道摆在他们面前，却怎么选都是错的绝命题！
“呵……”
高居首席的鸿钧，将下方众生的百般姿态尽收眼底，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贪婪、懊悔、纠结、算计、痛苦……
这便是众生。
这便是天道之下，最真实的洪荒。
于他而言，这亦是一场难得的修行，让他对“天道”与“众生”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只可惜……
鸿钧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高台之上，那道依旧平静如星海的绝美身影，心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
可惜，他们在这里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地算计着，却根本不知道，自己所面对的，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在他们眼中，斗姆道友或许是一位跟脚逆天、气运加身，但修为终究只有大罗巅峰的“同辈”。
可在鸿钧看来，这些人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挣扎，都不过是夏虫语冰，井蛙窥天。
他们，连让这位斗姆道友真正出手的资格，都没有。
随手可灭的杂鱼罢了。
对于鸿钧而言，眼前这番景象，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深处，倒映着殿中众生的百般姿态，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愈发明显。
贪婪，是最好的催化剂。
欲望，是看清一个生灵本性最快的捷径。
他甚至不介意，此刻便有一个被功德冲昏了头脑的“出头鸟”，来替他试探一下，这笼罩着整颗紫微星的周天星斗大阵，究竟藏着何等威能。
刚好，也可以借这个机会，让某个躲在西方魔气里的老朋友，安分一点。
一道无形的神念，悄无声息地跨越席位，送入辰星的耳中。
‘斗姆道友，贫道观此间有几位道友，似与未来大势有缘，不知可否请道友寻个由头，暂留片刻？事成之后，贫道宝库中，任由道友挑选一件上品先天灵宝。’
鸿钧这是打算做什么？
接到这突如其来的传音，辰星端着酒杯的手，在空中顿了一瞬。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首席上那位气定神闲的未来道祖，心中念头急转。
‘小事而已，道友言重了。’
她回了一句，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自信。
鸿钧看不上极品以下的灵宝，难道她就看得起了？
她目光又扫过邻座那位对周遭一切都毫不在意，只顾着闭目养神的扬眉老祖，心中已然了然。
索性，便卖鸿钧这个面子。
时间缓缓流逝。
殿中那诡异的死寂，终究还是被腹中那实打实的功德果给渐渐融化。
气氛重新变得活络，只是再不复最初的轻松，每个人的言谈举止间，都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与试探。
终于，当最后一位宾客将面前果盘里最后一枚功德果小心翼翼地收入袖中后，这场震动了整个洪荒的星辰宴，也走到了尾声。
桌上的仙酿喝空了，灵果也吃完了。
辰星缓缓起身，清冷的声音，再度回响于大殿之内。
“宴席已毕，承蒙各位赏光。”
她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
“诸位可以离席了，下次星辰宴将于十元会之后再行举办。”
此言一出，殿内所有宾客，无论心中作何感想，都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然而，辰星接下来的话，却如一道九天神雷，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僵在了原地。
“不过，有几位道友，还请暂留片刻。”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被她目光触及之人，无不心头一跳。
“元凤道友。”
凤凰一族的席位上，元凤微微一怔，随即对着高台遥遥颔首，示意自己听到了。
她身旁的朱雀，则是一脸的好奇与兴奋。
“白虎道友，玄武道友，青龙道友。”
西、北、东三个方向，三位未来的星宿圣兽，神情各异。
白虎与玄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果然如此”的释然，以及更深一层的凝重。
而青龙，则是眉头紧锁，心中的纠结几乎要化为实质。
“灵魅姬道友。”
一位身姿妖娆，媚骨天成的绝美女仙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对着辰星盈盈一拜，姿态优雅到了极点。
“素华道友。”
一位仙风道骨，气质出尘的鹤族族长，抚须微笑，微微躬身。
“猪九天道友。”
……嗯？
当这个名字被念出来的时候，殿内瞬间安静了一瞬。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大殿角落里，一个毫不起眼的席位。
那里，一个长着猪耳朵，身形壮硕，正拿着袖子擦嘴，满脸意犹未尽的憨厚大汉，猛地抬起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脸的难以置信。
“俺？”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周围的道友都用一种“不是你还能是谁”的眼神看着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对着高台的方向，嘿嘿傻笑了两声，激动得满脸通红。
这一下，就连鸿钧和扬眉，都不由得多看了那猪族族长一眼。
这斗姆道友的行事，当真是不拘一格。
辰星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继续点名。
“元牛道友。”
“金源道友。”
一连点了九个名字，辰星便停了下来。
她看着殿中那些满脸疑惑、不解、甚至隐隐有些不忿的大能们，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声音清淅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这几位道友，初次登门，便备下厚礼，礼数周全，贫道心甚慰之。”
“故而，特意留下，另有机缘相赠。”
这句话，比刚才那盘功德果的冲击力还要巨大！
原来是贺礼！
一瞬间，殿内所有没被点到名字的大能，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这四个字在疯狂回荡。
他们的脸，先是涨红，随即变得惨白，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懊悔！深入骨髓的懊悔！
他们自诩大能，身份尊贵，前来赴宴已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哪里会想到要准备什么贺礼？
在他们看来，那是弱者讨好强者的行为！
可现在，现实却给了他们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他们所谓的尊严，所谓的面子，在这一场天大的机缘面前，显得何其可笑，何其愚蠢！
看看那头猪，再看看那条鱼。
就因为多了一份礼数，便能得到这位神秘的斗姆娘娘另眼相看！
而他们，却因为一时的傲慢，错失了这等天赐良机！
“其馀道友，请自便吧。”
辰星的声音再次响起，平淡，却象是一道驱逐令。
话音落下，殿内瞬间分化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被点到名字的九个族群，其族人脸上无不露出了狂喜与激动之色，仿佛被天大的馅饼砸中了脑袋，腰杆都挺直了几分，自豪地看着周围。
而那些没有被点到的，尤其是那些同样实力不俗，自认为不输于狐族、鹤族的大能们，只觉得心都在这一刻被狠狠撕开了一道裂缝。
他们再也待不下去了，多待一息，都是煎熬。
他们带着满腹的憋屈与悔恨，对着高台上的辰星僵硬地拱了拱手，然后领着自家同样垂头丧气的族人，气氛沉重到几乎凝固地向殿外走去。
那来时承载着无上荣耀的星桥，此刻在他们脚下，却象是一条通往耻辱的烙印之路。
那背影，萧索得仿佛是输掉了一场关乎族群未来气运的战争。
而事实，也相差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