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离”方案的阴影，如同实质的铅云，沉甸甸地压在联合研究单元每一个顾家人的心头。
那冰冷的要将顾厌从存在层面“去顾家化”，并将家族最后的族运像垃圾一样切割售卖的图谋，比直接的死亡更加令人窒息。
顾伯山与鬼市达成的、以自身大半寿元为“定金”的疯狂契约，象是一剂强行注入体内的猛毒，带来了力量，也带来了更深的绝望与灼痛，他的鬓角已然灰白，气息也肉眼可见地衰败了一截。
然而，廖寅并未立刻执行那残酷的“剥离”。
资本的谨慎，或者说，对“命运奇点”不可控风险的最后一重顾虑，让他决定再上一道“保险”。他要将这“牺牲个体”的选择，以一种更加“合法”、更加“程序正义”的方式，强加给顾家自身。
一道冰冷的带着强制灵魂共鸣的意念波动，通过那无形的“灵魂带宽”连接，如同刺骨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所有被囚禁在“灵材预处理坊”不同局域的顾家族人！
“顾氏全族听令！”
廖寅那毫无感情的声音，直接在四十几个（包括昏迷的顾厌）顾家族人的灵魂深处炸响。
“基于最终尽调评估，汝族残馀族运已判定为‘负资产’，持续侵蚀内核载体‘顾厌’稳定性，并存在不可控连锁风险。”
一幅幅画面伴随着意念强行灌入：那是被标价5547灵石的肉身资材清单；那是持续阴跌、被判“负资产”的族运k线图；那是“剥离”方案中关于记忆抹除、情感复盖、族运切割证券化的冰冷流程图！
极致的屈辱与恐惧，如同瘟疫般在所有族人意识中蔓延。哪怕是最麻木的灵魂，此刻也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现，依据《特殊资产风险处置临时条例》，给予汝等最后一次自主选择之机。”
廖寅的声音带着一种高高在上如同神明宣判般的冷漠。
“选项一：执行‘剥离’方案。内核载体顾厌将接受‘净化’，断绝与顾家之关联，获得新生（作为司马氏研究载体）。汝族残馀族运将被剥离处置。汝等剩馀灵魂劳务，将根据新的风险评估，或可获部分宽宕处置（意指可能不必立刻魂飞魄散，但依旧是奴工）。”
“选项二：拒绝‘剥离’。内核载体顾厌将与汝族负资产运深度绑定，共同承担持续衰败之后果。预计三百日内，族运彻底湮灭，载体随之崩溃，汝等全族灵魂同步湮灭。”
“进行全族灵魂表决。以灵魂烙印为凭，默认为选项一。如有异议，需在十息内，以燃烧魂火为代价，传递‘拒绝’意念。”
“计时……开始！”
十息！
生死的决择，被压缩到了短短十次呼吸之间！
而且，默认是牺牲顾厌，保全他们这些“剩馀灵魂劳务”可能的一线生机！想要选择共同沉沦，需要付出燃烧魂火的代价！
这是何其恶毒的选择！它将人性的弱点与求生的本能，赤裸裸地摆上了天平，逼迫这些早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灵魂，在自己孩子的命运与自身缈茫的生存可能之间，做出残酷的切割！
观察室内，顾伯山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他想嘶吼，想阻止，但那强制性的灵魂广播和自身寿元被抽取的虚弱，让他连发出声音都困难。他只能死死地、哀求般地看向光幕——那里，正实时显示着四十几个灵魂节点的反馈状态。
苏婉在昏迷中剧烈地颤斗起来，仿佛灵魂也在承受着这恐怖的决择煎熬。
维生舱中，顾厌的身体再次出现了轻微的痉孪，眉心那黯淡的金色印记忽明忽灭。
一息……两息……
光幕上，绝大部分灵魂节点一片死寂，代表着默认为选项一。他们早已麻木，或者说，在无尽的折磨下，那点微弱的、可能存在的“宽宕处置”，成了压倒一切的稻草。
三息……四息……
几个代表着年幼孩童的灵魂节点，传递出微弱而混乱的痛苦与恐惧波动，但他们无法理解这选择，更无力反抗。
五息……
一个节点猛地亮起了代表“拒绝”的刺目红光！是那个被摧残过的顾家族老！！他选择了燃烧自己本就微弱的魂火，发出了宁可与家族共存亡的无声呐喊！红光亮起一瞬，便迅速黯淡下去，代表着其魂火已近乎熄灭。
六息……
又一个节点亮起红光！是顾叔！那个记忆受损、浑浑噩噩的汉子，在最后的关头，似乎被某种深藏的意识驱动，选择了拒绝！
七息……八息……
接连又有三四个节点亮起红光！都是些年迈或伤重的族人！他们用自己最后的生命之火，投下了与家族、与那个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共同沉沦的一票！
顾伯山看着那零星却决绝亮起的红光，老泪纵横。那是他的族人，是顾家最后的脊梁！
九息……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表决即将结束时——
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坚定的“拒绝”意念，伴随着一丝乳白色的、充满生机却带着决绝意味的光芒，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节点传来——是苏婉！昏迷中的她，凭借着母性的本能与对儿子的守护，竟然也燃烧起魂火，投下了拒绝票！那乳白色的光芒，是她先天本源灵髓在无意识中的护主反应！
十息！
时间到！
光幕上，最终统计显现：
【默认选项一（牺牲个体）：38票】
【燃烧魂火拒绝（共同沉沦）：8票】
38对8。
冰冷的数字，宣告了“民意”的选择。
廖寅看着这个结果，脸上露出一丝意料之中的残酷笑意。“表决通过。‘剥离’方案，正式激活准备。”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维生舱中，顾厌那一直沉寂的“灵魂带宽”连接，那四十几条灰色的丝线，突然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闪铄起来！那八道代表着“拒绝”的、燃烧魂火传递出的决绝意念，以及另外三十八道默认选择中无法完全掩盖的痛苦、挣扎与愧疚，如同洪流般，顺着那带宽连接，轰然涌入顾厌的体内！
他丹田处的黄金瘤，那灰白光团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剧烈旋转，内核那点幽光炽亮得如同微型黑洞！它不再仅仅是冰冷与贪婪，而是传递出一种仿佛被这极端情境下族人的选择所“滋养”、所“激怒”的、更加复杂而恐怖的波动！
一股远超之前任何一次、混合着绝望、不甘、守护、牺牲以及冰冷吞噬欲望的磅礴力量，在顾厌体内疯狂积聚！
“警报！载体能量反应异常！”
“灵魂带宽过载！”
“能量瘤a活性突破临界点！”
监测法器瞬间爆发出刺耳的尖鸣！
廖寅脸上的笑容僵住，脸色骤变！
全族的表决，看似选择了牺牲个体。
但这被牺牲的“个体”体内，那汇聚了家族最后气运与复杂人性的“奇点”，似乎并不接受这个结果。
资本的算盘，终究还是低估了人性与命运交织时，可能产生的毁灭性化学反应。
顾伯山看着那能量飙升的监测数据，看着儿子体内那即将爆发的恐怖力量，心中一片冰凉，却又隐隐生出一丝扭曲的期待。
或许这才是顾家，真正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