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众人那死水般的麻木与沉默,如同一层坚韧的油污,复盖在司马氏精密冰冷的尽调机器上,使其运转慢慢凝滞。数据采集变得困难,估值模型的不确定性如同投入清水的墨点,缓缓扩散。
为首尽调专员脸上那职业性的冰冷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低等生物以如此“低级”方式冒犯后的不悦。
资本的耐心从来有限,尤其是当时间成本开始增加时。
“消极抵抗,确认。”他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个字都象是从冰窖里捞出来,“依据《尽调期间违规处罚条例》第7条第3款,激活一级惩戒程序:魂火灼烧。目标:协同抵抗行为发起者及内核节点。”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顾伯山,以及他身边几位之前接收到魂念、此刻沉默的内核族老。他甚至没有去分辨具体是谁主导,而是采用了最有效率的“节点打击”策略——惩罚最具影响力的个体,以震慑全体。
一名尽调员立刻上前,手中不再是探测法器,而是一盏造型古朴、只有巴掌大小的青铜油灯。灯盏无油无芯,只在中心悬浮着一簇幽蓝色的、仿佛拥有生命的冰冷火苗。
“魂灯,编号戊九十三。”尽调员的声音毫无波澜,将灯盏对准了顾伯山。
没有丝毫预兆,那簇幽蓝火苗猛地分出一缕细如发丝的火线,如同拥有灵性的毒蛇,无视了物理空间的阻隔,瞬间没入了顾伯山的眉心!
“呃——!”
顾伯山紧闭的双目猛地睁开,眼球瞬间布满血丝!一股无法言语的灼痛,如同野火般在他识海中轰然燃起!
那不是肉体的火焰,而是直接灼烧灵魂的“魂火”!它不毁灭,只带来最极致的痛苦,如同将灵魂放在文火上细细炙烤,每一寸魂质都在发出无声的哀嚎!这痛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灵魂烙印或痛苦计量,因为它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内核,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顾伯山的身体剧烈地痉孪起来,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道袍。他死死咬住牙关,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嗬嗬声,硬是没有惨叫出来。他知道,一旦出声,就输了,这惩戒的目的就达到了大半。
他不能屈服!
然而,那魂火的灼烧并非一成不变。它如同最精妙的刑具,精准地控制着痛苦的强度,在即将突破顾伯山承受极限的边缘游走,反复折磨着他的意志。
其他几位被锁定的内核族老,也遭受了同样的待遇。
一时间,土地庙内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和身体无法控制的痉孪。那沉默的壁垒,在魂火的灼烧下,开始剧烈地动摇。
苏婉看着痛苦挣扎的丈夫,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怀中的顾厌,似乎也感受到了父亲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痛苦,小小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颤斗起来,体内那黄金瘤传递出的波动,从之前的沉寂骤然变得躁动不安,甚至隐隐带上了一丝愤怒?
与此同时,顾伯山怀中那卷残契,传来的不再是温和的警示,而是一种灼烫!仿佛这针对顾家内核、针对血脉源头的灵魂惩罚,彻底触动了它守护的底线!木盒甚至开始微微跳动,一股更加清淅的古老排斥力场,试图干扰那魂火的灼烧。
“干扰增强!”尽调专员立刻注意到了残契的异动和黄金瘤的躁动,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惩戒力度提升至50!压制干扰源!”
魂灯的幽蓝火苗猛地旺盛了一倍!分出的火线变得更加粗壮,带来的痛苦瞬间飙升!
“啊——!”
一位年纪稍轻的族老终于承受不住,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意识几乎涣散。
顾伯山也到了极限,身体剧烈地颤斗着,牙关处渗出鲜血,眼前阵阵发黑,那坚守的意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昏睡颤斗的顾厌,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里,不再是孩童的懵懂或之前的冰冷淡漠,而是充斥着一片混乱灰白交织的暴戾!
他体内那枚黄金瘤,似乎被顾伯山濒临崩溃的灵魂痛苦和残契的剧烈反应彻底引爆!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大、都要冰冷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丹田处爆发出来!
这一次,不再是针对探测法器的反击,而是无差别的、充斥着毁灭气息的精神冲击!
嗡——!
一股肉眼可见的灰白色涟漪,以顾厌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首当其冲的,是那三盏正在灼烧顾伯山等人的魂灯!
幽蓝色的火苗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剧烈地摇曳、闪铄,随即发出一连串细密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声响,竟齐齐熄灭了!
“什么?!”
手持魂灯的尽调员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瞬间黯淡的灯盏!
那灰白涟漪并未停止,继续扩散,扫过三名尽调专员!
三人如遭重击,同时闷哼一声,身体跟跄后退,灵识仿佛被冰冷的锉刀狠狠刮过,传来阵阵刺骨的剧痛!他们周身那原本凝练的灵压,瞬间变得紊乱不堪!
就连他们布置在庙内的监测法器和防护阵法,灵光也一阵乱闪,发出了过载的嗡鸣!
整个土地庙,在这突如其来的、狂暴的精神冲击下,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死寂般的混乱!
顾厌在爆发出这股力量后,眼中的灰白暴戾迅速褪去,小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猛地喷出一小口暗红色的、带着冰碴的血液,头一歪,再次彻底昏死过去,气息变得微弱不堪。
魂火的灼烧,戛然而止。
顾伯山和其他几位族老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灵魂深处那被灼烧的剧痛仍在隐隐作痛,但至少,那持续的折磨暂时停止了。
尽调专员们稳住身形,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甚至是一丝惊悸。他们看着昏死过去的顾厌,看着那三盏熄灭的魂灯,看着灵光紊乱的法器,眼神变幻不定。
“能量瘤a暴走……强度超出预估……具备范围性精神攻击能力……”为首专员快速记录着,语气不再平静,“惩戒程序被迫中断。目标风险等级……需要重新评估!”
精准的惩罚,遇到了不按常理出牌的“意外”。
资本的冰冷算盘,第一次被纯粹的、混乱的、强大的“异常”力量,短暂地拨乱了。
顾伯山挣扎着抬起头,看着昏死的儿子,看着惊疑不定的司马专员,又感受着怀中那依旧灼烫的残契。
惩罚的警告,他们收到了。
但顾厌体内那东西的“警告”,似乎……更加不容忽视。
这场尽调,似乎正朝着所有人都未曾预料的方向,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