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契引发的法则波动，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涟漪散去后，是更加刺骨的寒冷。
土地庙内的灵压因那古老的排斥变得稀薄不稳，却并未消失，反而象一张更具轫性的网，更加粘稠地缠绕在每个人心头。
司马尽调专员们脸上的惊容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更深的冰冷与职业性的专注所取代。
资本的机器，不会因一颗小小的砂砾而停止运转，只会将其纳入计算，调整参数，继续碾压。
为首专员的目光从顾伯山怀中的木盒上移开，不再试图强行触碰那烫手山芋，转而投向手中那枚重新稳定下来的黑色棱晶。棱晶投射出的光幕上，数据流疯狂刷新，似乎在重新校准着某种模型。
“干扰源已标记，纳入风险评估模型。基础数据采集流程优化，规避法则冲突区域。”他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板，却带着一种被挑衅后的、更加不容置疑的精确，“继续。
项目二：痛苦耐受度与魂龄折损率关联性测定。”
他的目光，落在了刚刚从灵魂烙印折磨中勉强恢复一丝意识的族老身上。
另一名尽调员立刻上前，这次他手中的法器换成了一个巴掌大小、形如莲座的青铜器物。莲座中心，并非莲蓬，而是一枚不断伸缩、如同活物触须般的暗红色晶石。
“痛苦计量仪，编号癸七十七。”尽调员的声音毫无感情，将青铜莲座对准了族老的眉心，“根据《灵魂劳务估值补充条例（第三版）》，痛苦耐受度直接影响魂龄折价系数。耐受度越低，折价越高。现在，配合测定。”
话音刚落，那暗红色晶石猛地探出数条细如发丝的血色光丝，如同毒蛇般，瞬间钻入了族老的眉心！
“呃——！”
顾长河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与之前灵魂烙印那种冰冷的剖析感不同，这一次的痛苦，是灼热的、撕裂的、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他的灵魂深处疯狂搅动、穿刺！
那血色光丝不仅带来极致的痛苦，更象是一个精准的探针，将他灵魂在痛苦中每一丝细微的颤斗、每一次本能的收缩、每一份绝望的哀鸣，都量化成冰冷的数据，反馈回青铜莲座。
莲座表面，亮起一圈圈如同水波纹般的刻度，刻度旁标注着细小的数字和百分比。代表痛苦程度的指针，在顾长河凄厉的惨嚎中，疯狂地向右摆动，迅速突破了代表“中度痛苦”的黄色局域，冲入了代表“重度痛苦”的赤红局域，并且还在不断攀升！”尽调员盯着莲座上的刻度，如同看着温度计，冷静地报出一个个数字。
0986下品灵石！
因为无法承受这极致的痛苦，他灵魂的“有效价值”被瞬间砍掉近一半！连一块完整的下品灵石都不值！
“不……不能……这样……”顾家族老意识模糊，发出断续的呻吟，老泪纵横。他一生为家族，最终却连安静地耗尽残魂都成为一种奢望，要在极致的痛苦中被衡量出最后那点可怜的“价值”。
这残酷的一幕，让所有顾家人浑身冰凉，如坠冰窟。他们看着那在痛苦中扭曲的族老，看着那冰冷跳动的数字，仿佛看到了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
原来，连你的痛苦，都可以被明码标价，成为压榨你最后价值的工具！
顾伯山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鲜血淋漓。他看着族人在非人的折磨中哀嚎，看着那代表着屈辱的数字，一股毁灭般的冲动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然而，怀中残契传来的、持续不断的温热感，象是一根细线，勉强吊住了他即将崩溃的心神。那温热仿佛在提醒他，不能冲动，冲动只会带来更残酷的惩罚，只会让族人的痛苦变得毫无意义。
就在这时，一直被苏婉紧紧抱在怀里、昏睡中的顾厌，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他体内那枚黄金瘤，对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源自族人灵魂深处的极致痛苦，产生了强烈的反应！不再是之前的烦躁或好奇，而是一种共鸣？甚至是饥渴？
一股微弱却异常冰冷的吸力，自他丹田处悄然产生。空气中，那些因痛苦而逸散的无形灵魂能量碎片，竟象是受到了某种牵引，丝丝缕缕地，朝着顾厌的方向汇聚而去，被那黄金瘤贪婪地吞噬！
这过程极其隐蔽，就连近在咫尺的苏婉都未曾察觉。只有顾厌微微蹙起的眉头，和体内那传来一丝极其微弱“满足”感的黄金瘤，证明着这诡异的变化。
而与此同时，那正在运转的“痛苦计量仪”莲座之上，代表痛苦峰值的数据，在达到一个顶点后，竟然开始回落？
族人的痛苦依旧还在，但仪器检测到的“灵魂痛苦强度”却在下降？
“数据异常？”手持莲座的尽调员眉头一皱，看向指针，“痛苦峰值持续时间低于模型预期，衰减速率异常。干扰源？”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扫向顾伯山怀中的木盒，又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最终将原因归结于那“法则契约a”的残留干扰。
“记录：测定过程受到未知干扰，数据可信度标记为85。以当前有效数据进行估值修正。”
他不再深究，只是忠实地记录下这“有遐疵”的数据。
族人的痛苦哀嚎，渐渐变成了无意识的低喃，最终彻底昏死过去。他象一块被榨干了水分的破布，被随意地丢弃在冰冷的地面上，体表那淡银色的灵魂烙印，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为首尽调专员在玉简上记录下最终结果，目光转向下一个目标，声音依旧冰冷：
“下一个。”
冰冷的公式，残酷的计量。
将生命的苦难，化为帐簿上一个个小数点后的数字。
这就是司马氏的尽调。
这就是资本眼中，人的价值。
顾伯山看着昏死的族人，又看了看怀中似乎因吞噬了痛苦能量而暂时平息下去的顾厌，心中一片冰火交织的混乱。
残契的守护，黄金瘤的异动……
在这冰冷的估值体系中，这些无法被量化的“异常”，究竟是灾难，还是唯一的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