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角落那场肮脏交易带来的冲击与暴怒,如同炽热的岩浆,在顾家众人胸腔中翻滚灼烧,却找不到喷发的出口。
耻辱与无力感交织,将最后一点幻想也焚烧殆尽。他们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虫子,清淅地感受着外界的一切,却连挣扎都显得徒劳。
时间在压抑的死寂中流逝,演法坪上的喧嚣逐渐平息,最终考核似乎已近尾声。主考官浑厚的声音再次通过扩音法阵传遍每个角落:
“所有考核环节结束。请各位参考者及观察员静候最终评议结果。”
回廊内外,瞬间变得更加安静。紧张的气氛如同实质的浓雾,弥漫开来。
强族局域依旧从容,寒门修士则大多面露忐忑,目光死死盯着演法坪中央那面最大的水镜。
顾家众人蜷缩在僻静的角落,如同被遗忘的尘埃。
没有人再对他们投以过多的关注,仿佛他们已经是注定被清扫出局的垃圾。
顾伯山靠着廊柱,闭着眼睛,看似平静,但那微微颤斗的眼皮和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涛汹涌。苏婉紧紧抱着再次昏睡的顾厌,仿佛那是她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连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炷香,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
演法坪中央的水镜,骤然亮起刺目的金光!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金光之中,一行行名字伴随着最终评级,开始由上至下,缓缓浮现。
最顶端,依旧是那几个耀眼的名字:
【司马凌:s(内核内院录取)】
【赵清瑶:s-(内院录取)】
……
一个个名字,一个个令人艳羡的评级,如同既定程序般稳定出现,引来看台上阵阵压抑的欢呼与恭贺。强族局域的气氛热烈而轻松,仿佛这只是走个过场。
名单继续向下滚动,出现了a级、b级的名字,映射着外院录取或附属道院的资格。
有人欢喜,有人失落。
顾家众人的心,随着那名单不断向下,也一点点沉入无底深渊。他们甚至不敢去看,只是麻木地等待着那个早已注定的、属于他们的“f-”和“不予录取”的审判。
终于,名单滚动到了末尾,属于观察员和低评级者的局域。
【孙小梅:d(不予录取)】
【王铁柱:f(不予录取)】
……
一个个名字闪过,评级越来越低,结局大多是“不予录取”。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顾家众人。几位族老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摇晃。苏婉将脸埋进顾厌冰凉的颈窝,肩膀无声地耸动。
顾伯山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空洞地看向水镜,等待着最后那根稻草落下。
然而,当名单滚动到最底部,那个他们早已熟悉、带着屈辱烙印的名字出现时,后面跟着的,却不是预料中的“f-”和“不予录取”。
【顾厌:f-(评级锁定),状态:待定。】
待定?
这两个字,如同拥有魔力,让死寂的回廊内外,瞬间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惊疑声!
“待定?什么意思?”
“f-还能待定?道院什么时候有这个规矩了?”
“是不是搞错了?”
顾家众人也猛地抬起了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水镜!那刺眼的“f-”后面,跟着的竟然是“待定”?!
不是直接淘汰?
不是明确拒绝?
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尖锐的希望之光,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猛地刺破了他们心中厚重的绝望阴云!
就连昏睡中的顾厌,似乎也感应到了这丝不寻常的波动,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
但紧接着,是更深的不解与警剔。
待定?
为什么是待定?
高台之上,三位执事的身影再次出现。
主考官面向众人,声音平稳地解释道:“经综合评议,参考者顾厌,情况特殊,灵根资质虽劣,然其体内未知能量反应及于‘万象归元阵’中展现之非标准灵气操控模式,具备一定研究价值与观察意义。故,暂不予直接淘汰,列为‘待定’。”
研究价值?观察意义?
这几个冰冷的字眼,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剖开了“待定”二字那层看似温和的外衣!
这根本不是机会,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标记!是将顾厌,将顾家,正式列为可供观察、研究、甚至解剖的“特殊样本”!
看台上下,顿时响起一片恍然大悟般的议论声。
“原来如此!是看上他肚子里那玩意儿了!”
“我就说嘛,f-怎么可能有机会,原来是当‘样品’留下来了。”
“道院这一手高明啊!既没破坏规矩,又得了这么个稀罕‘材料’。”
“啧啧,顾家这下真成砧板上的肉了,是清蒸还是红烧,全看人家心情。”
那些目光再次聚焦过来,少了之前的鄙夷,却多了更多赤裸裸的探究与算计。
南宫家的美妇执事,脸上恢复了那完美的温和笑容,看向顾家方向的目光,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司马家的执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仿佛在说“早该如此”。
居中的道院执事,依旧面无表情,但那双眼睛里,只有对“样本”的纯粹关注。
顾伯山刚刚燃起的那丝希望之火,瞬间被这残酷的真相浇灭,只剩下刺骨的冰寒与屈辱。
待定……
原来不是生路,只是一个更加精致、更加“名正言顺”的囚笼!
他们所有的挣扎,最终换来的,不过是从一个被鄙弃的“垃圾”,变成了一个被粘贴标签、可供研究的“样品”!
“呵呵……呵呵呵……”顾伯山低笑起来,笑声苍凉而绝望。他明白了,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任何机会。所谓的考核,所谓的评议,不过是各方势力根据自身利益,进行的一场赤裸裸的分配与标记。
道院要“样本”进行研究,维持其“探索未知”的门面。
司马家要“资产”进行吞噬,完成其资本扩张。
南宫家或许在其中扮演了推波助澜、维持表面平衡的角色。
而他们顾家,就是那块被放在天平上,被各方掂量、算计,最终被打上“待定”标签,等待进一步处置的肉。
苏婉紧紧抱着顾厌,泪水再次无声滑落。这一次,不是为绝望,而是为这深入骨髓被物化的悲哀。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与屈辱达到顶点时——
一直昏睡的顾厌,猛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茫然,没有痛苦,只有一种与年龄截然不符冰冷的洞悉。
他体内那枚黄金瘤,并未因这“待定”的结果而产生剧烈波动,反而传递出一种极其隐晦的、仿佛早已预料到一切的沉寂。
他甚至微微偏过头,那双冰冷的眸子,精准地穿透回廊的阻隔,遥遥“望”向了高台之上,那三位决定了他命运的身影。
然后,他用一种带着一丝奇异沙哑的语调,极其轻微地,吐出了几个字:
“……才……开始……”
苏婉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儿子。
顾厌说完,便再次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仿佛只是说了一句梦话。
但苏婉却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
才开始?
什么才开始?
是作为“样品”被研究的命运?
还是别的什么?
顾伯山也听到了顾厌的呓语,他猛地看向怀中那卷残契——此刻,那木盒传来的不再是温热,而是一种清淅的带着某种共鸣与指向性的灼热!仿佛这古老的契约,也因这“待定”的结局,被彻底激活了某种未知的机制!
最终评议,“待定”收场。
这看似悬而未决的结果,背后是各方冰冷的博弈与算计。
对顾家而言,这或许并非终局。
而是一场更加凶险、更加不可预测的风暴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