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赵执事毫不客气地驱逐出明心殿,顾家众人如同被剥皮抽筋,仅剩一副空洞的躯壳,跟跄地回到了演法坪外围那处属于他们的角落。
殿内檀香的暖意与严苛的评判犹在身后,而前方演法坪上,真正的“天之骄子”们,正在上演着另一场与他们截然不同的令人目眩神迷的“表演”。
“道韵拼图”实战仿真已然开始。
巨大的水镜上,分割出数十个独立的画面,清淅地映照出每一位s级、a级天才在特定阵法中的一举一动。
最先吸引所有人目光的,自然是南宫明。
他所在的阵法空间,仿真的是一片雷霆肆虐的荒原。无数电蛇狂舞,撕裂空气,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而南宫明,就站在这片毁灭能量的中心。他没有丝毫慌乱,甚至没有动用任何明显的防御法器。只见他双手虚抬,指尖流淌着细碎的紫色电光,那狂暴的雷霆仿佛遇到了君王,竟温顺地绕着他游走、汇聚,最终在他掌心之上,凝聚成一条活灵活现、鳞爪毕现的紫色雷龙!
雷龙仰天无声咆哮,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南宫明嘴角依旧带着那抹淡然的笑容,手指轻轻一引,雷龙便呼啸着冲向阵法中央一块不断变幻形态的、由纯粹道韵凝聚的“内核”。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一声低沉的、仿佛法则本身在共鸣的嗡鸣,那块道韵内核瞬间被雷龙吞噬、解析、重构,化作一枚更加凝练、闪铄着玄奥雷纹的符文,悬浮在半空。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仿佛不是在进行一场艰难的考核,而是在进行一场优雅的艺术创作。
水镜旁的数据疯狂跳动:
【能量控制精度:甲上】
“嘶……百分百解析和控制!”
“这就是变异雷灵根的恐怖吗?简直如同雷神降世!”
“南宫家此子,未来不可限量!”
惊叹声如同潮水般涌起。高台上,那位南宫家的美妇执事,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婉动人,看向南宫明的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骄傲与满意。
紧接着,是司马凌。
他的阵法空间是一片幽暗深邃的沼泽,弥漫着腐蚀性的毒瘴和隐匿在暗处的精神攻击。司马凌身形如鬼魅,在沼泽上飘忽不定,他并未像南宫明那样以力破巧,而是双手结印,身前悬浮着一面古朴的龟甲罗盘。罗盘指针飞速旋转,道道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那些毒瘴、幻影、精神冲击,在靠近他身体三尺之外,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纷纷溃散、消弭。他步伐精准,每一次落脚都踩在阵法能量流转的节点上,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以最小的消耗,最有效率地瓦解着阵法的结构,最终同样完美地解析重构了道韵内核。
【能量控制精度:甲上】
【综合评分:s】
“司马家的《天机演算诀》果然名不虚传!竟能如此精准地找到阵法薄弱点!”
“以巧破力,这才是真正的智慧!”
随后,赵清瑶、以及其他几位声名在外的天才,也纷纷展现出令人惊叹的实力。或御使水火,相生相济,演化太极;或神念分化,同时操控数件法器,构建防御与攻击一体的小型战阵;更有甚者,竟能引动阵法内稀薄的草木精气,催生藤蔓,以柔克刚……
他们的表现,或许不如南宫明那般震撼夺目,不如司马凌那般精妙绝伦,但无一不是根基扎实,手段娴熟,对自身力量的理解和运用达到了同龄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评分,如同一个个响亮的耳光,反复抽打着那些评级低下者和观察员的脸。
看台之上,气氛热烈。
强族所在的局域,谈笑风生,彼此恭维,仿佛自家子弟的出色表现理所当然。就连一些评级不高、但出身尚可的参考者家族,也能与相熟的执事攀谈几句,交流着对场上天才们表现的看法,言语中充满了对强者的向往与对自身未来的憧憬。
唯有顾家所在的角落,是一片死寂的孤岛。
顾家众人如同泥塑木雕,僵硬地看着水镜上那一幕幕他们根本无法理解无法企及的“表演”。那些行云流般的动作,那些精妙绝伦的控法,那些与阵法、与道韵完美契合的领悟,对他们而言,不啻于天书。
他们就象一群在泥地里挣扎求存的蝼蚁,仰望着苍穹之上巨龙们的嬉戏与翱翔。那不仅仅是力量的差距,更是生命层次、认知维度上的绝对鸿沟。
苏婉抱着顾厌,能清淅地感觉到儿子身体的冰冷和僵硬。顾厌的眼睛依旧盯着水镜,但那双眸子里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被绝对力量碾压后的空洞。他体内那黄金瘤,在周围浓郁灵气和那些天才们强大气息的刺激下,传递出的不再是躁动或暴戾,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仿佛连这诡异之物,此时也感到了自身的渺小与无力。
顾伯山闭上眼,不忍再看。耳边传来的,不仅是演法坪上的轰鸣与赞叹,还有周围针对他们顾家的议论。
“看到没,这才是真正的天才……”
“那个顾家的f-,现在怕是在角落里发抖吧?”
“听说面试的时候,那孩子直接说‘不想死’,把赵执事都给气笑了……”
“呵呵,不想死?仙界哪天不死人?就他们特殊?”
“司马家的尽调激活得真是时候,这种‘货色’,也就还有点研究价值了……”
每一句飘来的话语,都象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反复切割着他们早已千疮百孔的尊严。
而就在这时,演法坪上,南宫明似乎完成了所有的考核项目,在一片瞩目与赞叹中,飘然下场。
他并未直接回归自家局域,而是脚步一转,在无数道惊讶与好奇的目光注视下,竟朝着顾家所在的这个偏僻角落,缓缓走了过来!
他脸上依旧带着那抹令人如沐春风的淡然笑容,步履从容,仿佛只是随意散步。但其所过之处,人群自然分开一条道路,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又顺着他的方向,落到了那如同乞丐般蜷缩在角落的顾家众人身上。
南宫明在距离顾家众人几步之外停下,目光温和地扫过一张张绝望而麻木的脸,最终落在了苏婉怀中,那个低着头看不见表情的顾厌身上。
他微微俯身,用他那清朗悦耳、足以让在场许多女修为之倾倒的声音,温和地开口,仿佛一位关心后辈的兄长:
“这位,便是顾厌小弟吧?”
“方才听闻小弟在面试时所言,心有所感。”
“仙道艰难,生死无常,小弟年纪虽幼,能有此感悟,实属不易。”
“我这里有家师炼制的‘清心玉佩’一枚,有宁神静气之效,或许对小弟稳定心神略有裨益,若不嫌弃,还请收下。”
说着,他手掌一翻,一枚通体剔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环形玉佩出现在他掌心,玉佩之上,隐隐有玄奥的符文流转,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他竟是要赠与顾厌宝物?!
这一幕,让整个演法坪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错愕与难以置信!
南宫家的天才,竟然主动去关心那个被判定为“f-”、几乎已经被所有人放弃的顾家小子?还赠送如此珍贵的玉佩?
这是何等的仁慈?!何等的气度?!
然而,站在顾伯山的角度,他能清淅地看到,南宫明那看似温和的笑容背后,眼底深处那一抹极淡的、如同观察什么有趣实验品般的探究与居高临下的怜悯。这并非善意,这是一种更高级的创建在绝对优势地位上的施舍与表演。
他在用这种方式,向所有人展示他南宫明的“仁厚”与“气度”,同时,也将顾家,将顾厌,彻底钉死在了“需要被施舍的可怜虫”这个位置上。
苏婉抱着顾厌,身体僵硬,不知该如何回应。接受?那意味着承认自家的卑微与对方的“恩赐”。拒绝?在众目睽睽之下,拂逆南宫明这等天才的“好意”,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与尴尬中,被苏婉紧紧抱在怀里的顾厌动了一下。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去看那枚近在咫尺散发着诱人灵光的玉佩。
他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了母亲的颈窝里,模糊地吐出了两个字:
“……假的。”
声音很轻,却象是一道无形的惊雷,再次劈在了寂静的演法坪上!
南宫明脸上的温和笑容,瞬间僵硬了一瞬。他眼底那抹探究迅速转化为一丝极难察觉的冷意,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完美的淡然。
他缓缓直起身,收回玉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对着顾家众人微微颔首,依旧是那副无可挑剔的君子风度:“既然小弟不喜,那便罢了。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在一片更加复杂的目光注视中,飘然离去。
留下顾家众人,在原地承受着那无数道仿佛要将他们彻底看穿碾碎的目光。
“假的?”
“那孩子说什么?假的?”
“他是在说南宫公子的善意是假的?”
“疯了!真是疯了!”
议论声如同瘟疫般再次蔓延。
顾伯山看着南宫明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将脸埋在母亲怀里微微发抖的顾厌,心中一片冰寒。
他明白,顾厌说的“假的”,并非是针对那枚玉佩,而是针对南宫明那看似温和实则冰冷算计的整个“表演”。
这孩子的直觉,准得可怕。
却也危险得可怕。
行云流水的表演,与直指本质的冰冷直觉。
在这华丽的演法坪上,碰撞出无声却致命的火花。
而顾家,便是这火花溅落时,最先被灼伤的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