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堂偏殿角落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淤泥,包裹着顾家众人。
前方高台上,三位执事的气息如同三座无形的大山,将殿内所有细微的动静都镇压得悄无声息。
强族观察员们的谈笑风生,与后排寒门修士的禁若寒蝉,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没有欢迎致辞,没有规则宣读。
居中那位道院执事甚至未曾睁眼,只是当其微不可察地抬了抬手指,殿侧一面巨大的水镜便骤然亮起,上面浮现出密密麻麻、不断滚动的金色符文——正是“千机罗盘”第一轮“灵根感应”环节的实时排名与数据流!
考核,在一种近乎漠然的氛围中,已然开始!
水镜之上,名字与数据如同流水般飞速刷新。
【南宫明(南宫氏):灵根亲和度997,灵力汲取速率甲上,综合评分:s+】
【司马凌(司马氏):灵根纯度100,能量转化效率甲上,综合评分:s+】
【赵清瑶(赵氏):双属性灵根平衡度95,感知敏锐度甲上,综合评分:s】
……
一个个耀眼的名字,一串串令人窒息的数据,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切割着后排每一个寒门观察者的神经。
那不仅仅是天赋的差距,更是资源、传承、乃至血脉层面上的、令人绝望的鸿沟。前排不时传来低低的赞叹和理所当然的轻笑,更反衬出后排死一般的寂静。
顾伯山死死盯着水镜,目光在那飞速滚动的名单底部艰难地搜寻。他知道,以顾厌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第一轮的正式排名中。他所期盼的,甚至不是名字,而是任何一丝可能与他们相关的“异常”备注,或是那虚无缥缈的“观察员评估”栏目的动静。
然而,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们的存在,仿佛被那冰冷的水镜彻底无视了。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第一轮感应环节结束,水镜上名单固定,前排名字金光闪耀,后排则灰暗无光,泾渭分明。紧接着,第二轮“道韵拼图”开始,水镜上浮现出复杂的灵力构图,要求参考者在限定时间内进行解析重构……
顾家众人如同局外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天之骄子们轻松写意地完成一个个在他们看来艰深无比的项目。每一次水镜上闪过一个高分,每一次前排传来赞许的低语,都象是在他们千疮百孔的心上又扎了一刀。
他们所谓的“历史贡献”,他们精心准备的“陈述”,在这套冰冷而高效的标准化筛选体系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合时宜。他们连展示的资格都没有,因为这套体系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他们这类“异常”准备的。
希望,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在无声无息中迅速消融。
苏婉抱着顾厌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斗。顾厌似乎也感应到了母亲和族人们那几乎凝成实质的绝望,他体内那缕异种能量开始不安地躁动,黄金瘤传来阵阵冰冷的悸动,让他小小的身体在苏婉怀中微微抽搐起来。
“唔……”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细微的动静,在寂静的偏殿中显得格外突兀。
前排,那位南宫家的美妇执事似乎微微侧目,嘴角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淡漠地扫过顾家角落,如同看一只不小心发出声响的蝼蚁。而那位司马家的执事,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唯有居中那位道院执事,依旧闭目,但顾伯山却敏锐地感觉到,那道笼罩着他们的、冰冷的灵识,似乎加强了一瞬,如同精准的探针,再次扫过顾厌的身体。
这是一种审视,一种评估,却唯独没有“考核”的意味。他们真的只是“样本”。
就在这时,殿外一道迅疾的流光无视了所有禁制,精准地穿过殿门,悬停在了那位司马家执事的面前!那是一枚漆黑如墨、边缘镌刻着狰狞兽首的玉符,散发着与道院格格不入的、充满侵略性与冰冷算计的气息。
司马执事终于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如同深渊般的眸子,没有丝毫感情。他伸手接过黑色玉符,灵识沉入。
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带着某种实质性的压力,越过整个大殿,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的顾伯山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无视,而是如同看着一件即将被估价收购的货物。
他并未开口说话,但那道冰冷的意念却如同宣告般,清淅地回荡在顾伯山以及所有心神紧绷的顾家人识海之中:
【司马氏风险投资委员会,正式激活对顾氏全族资产(含灵脉残股、祖祠地契、全族四十七口灵魂劳务权及特殊个体‘顾厌’研究价值)的反向并购尽职调查。】
【调查期:十日。】
【调查期间,顾氏所有成员需配合我方风险评估员工作,不得离境,不得转移资产,不得有损害‘标的物’价值之行为。】
【尽调通知文书已送达顾氏祖祠。此告知为正式程序之一。】
没有威胁,没有劝诱,只有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程序宣告。
反向并购尽调激活了!
在这考核尚未结束的时刻!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司马家甚至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直接撕下了最后一丝伪装,露出了资本的獠牙他们不在乎顾家能否通过考核,因为无论通过与否,顾家在他们眼中,都早已是砧板上的肉!所谓的考核,不过是决定这块肉最终被标上何种价码的前戏!
轰——!
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骆驼,顾家众人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断裂。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们所有的思绪。几位年老族老身体一晃,直接瘫软在座椅上,面如死灰。苏婉眼前一黑,几乎抱不住怀中的顾厌。
就连一直强撑着的顾伯山,也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咽下,身形却不由自主地晃了晃,扶住了冰冷的殿柱才勉强站稳。
倒计时十天……
最后的十天……
是作为“样本”被道院观察研究,还是作为“资产”被司马家吞噬殆尽?
他们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希望,在这赤裸裸的资本力量面前,仿佛都成了一个苍白的笑话。
偏殿内,其他观察员也感受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冰冷气息,纷纷侧目,看向顾家角落的目光中,充满了怜悯、好奇,或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高台上,南宫执事笑容依旧温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道院执事依旧闭目,仿佛默许一切。
唯有顾厌,在那巨大的绝望压迫和司马执事冰冷目光的刺激下,猛地睁大了眼睛!他体内那黄金瘤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疯狂悸动,一股混乱、暴戾、仿佛源自洪荒的冰冷意念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让他小小的身躯散发出一种极其不祥的气息!
他死死地“瞪”着前方高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低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