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内那场徒劳而危险的“盲修瞎练”并未持续太久。
缺乏正确引导的魂力如同无头苍蝇，在众人枯竭的经络内横冲直撞，非但未能模拟出半分《引气诀》的玄妙，反而引得几人气血翻腾，眼白直翻。
那来自版权稽查队的冰冷注视，虽未被察觉，却象一把始终悬而未落的铡刀，让这短暂的挣扎更添几分绝望的底色。
就在顾伯山几乎要彻底放弃这荒谬的尝试，准备直面那悬浮的贷款光幕时——
一直昏昏沉沉的顾厌，那只无力的小手再次动了一下。
这一次，并非无意识的抽搐，而是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再次指向了庙外，指向华清道院的方向。
同时，他丹田那片死寂的黑暗深处，那枚“黄金瘤”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某种特定的频率惊扰到，再次发出了比之前清淅数倍的悸动！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渴望，而是传递出一种明确的、带着急切意味的“指向性”！
仿佛在无声地呐喊：那里！去那里！有东西！
几乎就在这悸动传来的同时，庙外贫民区的上空，一道柔和却覆盖范围极广的灵能波动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一个温和却不带感情的女声，通过某种大型扩音法阵，清淅地回响在每一个角落，自然也传入了破庙之中：
“华清道院附属幼塾，‘开源普惠’灵网公开课，现已开启。”
“为期三日，限时免费。讲授《基础灵气感应与引导》、《常见道纹辨识入门》。”
“连接方式：以自身灵识或魂力，感应空中灵网波动，即可接入聆听。”
“造化之机，普惠众生，望诸学子珍惜机缘。”
声音重复播报着，温和，同时带着一种施舍般的高高在上。
公共灵网课程！
限时免费！
还是最基础的《灵气感应与引导》和《道纹辨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于顾家而言，如同久旱逢甘霖，让庙内所有人为之一振，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免费！这两个字对他们而言，不啻于天籁之音！
就连那悬浮在半空、散发着冰冷诱惑的贷款光幕，也在这“免费”的冲击下失去了诱惑力。
“免费课！是道院开的免费课！”一个年轻族人激动得声音发颤，几乎要跳起来。
“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
“快！快试试怎么连接！”另一位族老也挣扎着坐直身体，浑浊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绝望的氛围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普惠”击散了大半。
没有人再去想那危险的盗版，也不再想那高利贷的压迫。免费的，总是好的，不是吗？
顾伯山心头猛地一松，一种劫后馀生般的庆幸感涌上心头。他不再尤豫，立刻依言沉下心神，尝试调动那几乎枯竭的灵识，去感应空中那柔和的灵网波动。
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
顾伯山的灵识刚刚探出，就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轻易地连接上了一张无形无质、却浩瀚无比的灵能网络——仙都的公共灵网。
下一刻，大量的信息流如同温和的溪水，涌入他贫瘠的识海。
眼前出现一片柔和的白光，白光中，一位身着华清道院标准月白道袍、面容模糊、声音却温和清淅的讲师虚影，正在缓缓讲述：
“夫灵气者，天地之本源，万物之母气。感应灵气，乃我辈修士叩问道途之始。今日，便由我为大家讲解最基础的《灵气感应与引导》之法……”
“首先，需凝神静气，意守丹田，抱元守一，以神为引，以息为桥，徐徐感应周身天地灵炁之波动……”
讲师的声音温和，讲述的内容也确实是最基础的常识，深入浅出。对于顾家这些几乎从未接受过系统指导的族人而言，不啻于久旱甘霖！
所有还能分出一丝心神的人，都迫不及待地连接了上去，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些他们梦寐以求的基础知识。就连气息微弱的顾雨，都挣扎着凝聚起一丝灵识，试图聆听。
希望，似乎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了。
然而，这种“免费”的甘甜，并未持续多久。
很快，陷阱便露出了它冰冷的獠牙。
那讲师在讲解了约莫一炷香最基础的内容后，话音微微一顿。
随即，他身旁的柔和白光背景中，毫无征兆地、极其自然地浮现出几件东西的虚影：一个雕刻着繁复聚灵阵的蒲团，一瓶氤氲着霞光的丹药，一枚看起来就颇为不凡的玉佩。
讲师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开始发生了变化：
“……然，感应灵气，亦需外物辅佐。如我身旁这‘清心悟道蒲团’，乃由百年静心草编织，内嵌微型聚灵阵，可提升三成灵气感应效率，尤其适合初学者稳固心神……本院‘善功堂’近期优惠，仅需八十下品灵石……”
“……又如这‘明心丹’，取自三百年份明心草为主材，能短暂提升灵识敏锐度，于感应灵气突破瓶颈时有奇效……限量供应，预购从速……”
“……再如此‘凝神玉佩’，常年佩戴，可温养灵识，减少外魔干扰……”
gg！
赤裸裸的gg！
而且这些“辅助外物”的价格，对于顾家而言，无一不是天文数字！
免费的课程，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精心布置的展示柜和推销场！
讲师的声音还在继续，但之后的内容，开始不断被这些昂贵“教具”的插播gg打断。往往正讲到关键处，便“恰到好处”地引入某件商品，吹嘘其功效，告知其价格和购买渠道。
知识的溪流不再纯粹，变得浑浊而功利。
更令人窒息的是，在讲述《常见道纹辨识入门》时，讲师每讲到一种基础道纹，便会“顺便”提及：
“……此‘清风纹’乃《基础御风术》内核阵纹之一，该术法版权归属‘流云阁’，修炼需购买授权，约二十下品灵石……”
“……此‘厚土纹’常见于《戊土护身诀》，该功法版权费为五十下品灵石……”
“……尔等所见此段演示影象，乃截取自《低阶法术大全·第三卷》，该玉简全套售价三百下品灵石，恕不零卖……”
它不仅仅是在讲课，更是在全方位地展示着一个他们根本无法企及由灵石堆砌起来的修炼世界！每一次价格报出，都象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顾家众人微弱的希望之火上。
免费的，果然是最贵的。
它让你尝到一点甜头，看清道路的方向，然后无比清淅地意识到，这条路上每一块砖、每一盏灯，都需要支付你无法承受的费用。
它放大你的渴望，然后精准地标出价格，让你在绝望中，更容易投向那些“教育贷”的怀抱。
顾伯山听着听着，脸色从最初的欣喜，逐渐变得铁青，最后化为一片麻木的冰冷。
他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普惠”。
这是筛子。
用免费的噱头，吸引所有寒门修士前来，让他们看到希望，然后再用高昂的付费门坎，让他们认清现实，彻底绝望，或者心甘情愿地跳进司马家那种高利贷的陷阱。
这是阳谋。
冰冷而残酷。
顾伯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悬浮的贷款光幕。果然，光幕上的条款符文，似乎变得更加清淅、更加“诱人”了。
就在这时，灵网课程中，那讲师虚影忽然说道：“……今日课程暂至此。明日同一时辰，将讲解《基础周天运转法》及《常见丹药药性辨》，届时会有‘凝气散’试用装免费抽取环节，敬请期待。”
话音落下，灵网连接开始变得不稳定，信息流迅速减弱。
免费的午餐，结束了。
庙内族人陆续从灵网连接中退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复杂的神情。
“族……族长……”一个族人声音干涩地开口，“那‘凝气散’……”
顾伯山猛地一摆手，阻止了他后面的话，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知道，陷阱已经布下。
免费的鱼饵已经洒出。
接下来，就是等待鱼儿在焦虑和渴望中，主动去咬那带毒的钩。
而他掌心那块“柒叁”号牌，幽蓝的光芒微微闪铄着，似乎也在评估着这“公共灵网课程”对这群“资产”带来的影响。
绝望并未离去，只是换上了一张更精致、更伪善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