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供逾期的惩罚,日夜不停地啃噬着顾家残存的生机。
祠堂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空气里弥漫着绝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枯败气息。
顾厌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母亲怀里,意识昏沉。丹田处那“黄金瘤”的光芒愈发黯淡,丹纹模糊,搏动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胚胎活性被强制降低的后果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身体冰凉,时不时地剧烈颤斗,仿佛置身冰窟;小脸灰败,嘴唇干裂,唯有在偶尔醒转的瞬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会爆发出骇人的、几乎要将一切都吞噬掉的饥饿绿光。
“饿……灵石……给我……吃……”
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呓语成了祠堂里最常出现的背景音,每一次响起,都象鞭子一样抽打在所有人的心上。那不再是模糊的渴望,而是被契约处罚条款放大并固化的、指向灵石的本能须求,是寄生体对宿主最直接的折磨。
那持续不断、微弱却无法隔绝的灵魂抽取感,如同细水长流般消磨着族人们最后的精力。他们的眼神空得能装下整个祠堂的灰败,连呼吸都带着一种认命般的迟缓。
墙角那堆劣质灵石又消耗了几块。又一次徒劳的、痛苦不堪的“魂力过滤”尝试刚刚结束。过程比上次更加艰难,输出的能量更加浑浊稀少,几乎看不到效果。杯水车薪,甚至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更象是在往无底深渊里扔几粒沙子。
祠堂内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连叹息声都几乎听不到了,只剩下顾厌偶尔发出的、痛苦而饥饿的呻吟,以及那无处不在、令人头皮发麻的魂力抽取感。
就在这极致的压抑与麻木中——
一次格外剧烈的能量波动,猛地从顾厌丹田处传来!
并非胚胎主动索取,也非反哺,更象是那濒临休眠的胚胎在劣质能量和魂力抽取的双重刺激下,产生了一次剧烈的、不稳定的内部痉孪!
“呃——!”顾厌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哀鸣,眼睛骤然睁开,瞳孔中的淡金色雾气疯狂搅动,随即猛地向上翻起,露出大片眼白,整个人如同触电般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通过魂契链接猛烈地冲击着全族人的灵魂!
“厌儿!”苏婉惊骇欲绝,死死抱住儿子。
所有族人也被这剧烈的灵魂波动震得一阵心悸,麻木的脸上浮现出短暂的痛苦神色。
然而,就在这剧烈的痛苦波动达到顶点的刹那——
异变,陡生!
顾厌那向上翻飞的瞳孔深处,那搅动的淡金色雾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捋顺,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高频震颤起来!
一股冰冷、庞杂、完全不属于他的意念洪流,象是烧红的铁钎子,强行凿开他的魂窍,粗暴地塞了进来!并通过魂契链接,向四周微弱地扩散开来!其他族人的脑袋象是被驴蹄子狠狠踹了一脚,嗡鸣一片,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些模糊不清、断断续续的金融碎语。
而是一段相对清淅、结构完整、带着明显公告性质的信号碎片!仿佛是从某个繁忙的官方信息频道中意外泄漏出来的一小段:
“……华清道院附属幼塾……下月初九……开源日……面向辖下各坊开放……接收荐书报名……逾期不候……”
信号到此戛然而止,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剪刀切断。
紧接着,又是一段极其短暂、却同样清淅的碎片闪过:
“……青溪顾氏……抵押……祖传药鼎……百骸楼第三次流拍……估值……仅八十灵……啧……”
一切归于沉寂。
顾厌剧烈的抽搐停止了,身体软了下来,眼睛闭上,仿佛再次陷入了深度昏睡,只有嘴唇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翕动着,将方才那信息洪流中最内核的词语,如同梦呓般断断续续地吐出:
“……华清……初九……荐书……”
“……药鼎……八十……”
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混合在他痛苦的呼吸声中。
祠堂内,一片死寂。
族人们还沉浸在方才剧烈的灵魂波动带来的不适中,大多神情恍惚,并未留意到这细微的呓语。
但一直紧紧抱着儿子、几乎将全部心神都系在顾厌身上的顾伯山,却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原本布满了疲惫和麻木,此刻整个人象是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瞳孔缩得比针尖还小,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冷,手心里全是冰凉的冷汗。他反复咀嚼那几个词,再三确认不是幻觉。
他……他听到了什么?
华清道院?下月初九?荐书?
还有……青溪顾氏?祖传药鼎?八十灵?
每一个词,都象是一道闪电,狠狠劈入他几乎被绝望冻结的脑海!
那不是厌儿的意识!那冰冷、规范、带着公告语气的碎片,绝不可能是一个五岁孩童能编造出来的!还有那“青溪顾氏”那是他们家族早已废弃不用的古称!
是那个!
是厌儿之前偶尔出现的、能听到“灵脉金融网”碎语的能力!但这一次,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噪音,而是……而是如此清淅、如此关键的信息!
华清道院……幼塾……开源日……接收荐书报名……
下月初九!
一个具体的时间!一个可能的机会!
还有那药鼎……流拍……仅八十灵……这仿佛是他们家族现状另一个角度的冰冷注脚,却又隐隐暗示着……或许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变卖?
巨大的震惊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死灰复燃般的激动和狂喜,如同岩浆般猛地冲撞着顾伯山的胸膛!他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那光芒几乎要驱散连日来的疲惫和绝望!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死死盯向魂契仪——光幕上并无特殊显示,方才的信息泄漏似乎并未被这法器捕获。他又猛地看向周围的族人,他们的脸上大多依旧是麻木和茫然。
只有他听到了?
只有他捕捉到了这绝望深渊中传来的一丝微弱的电波?
顾伯山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撞破胸腔。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低下头,看着怀中再次陷入昏睡、对一切毫无所知的儿子,又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祠堂内一张张灰败绝望的脸。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虚空处,那张饱经风霜、刻满了疲惫与痛苦的脸上,此刻混合着一种极度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逼到绝境后豁出去的、疯狂的决绝!
他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用一种极其压抑、仿佛怕惊动什么的、带着剧烈颤斗的气声说道:
“……都…听见了吗?”
几个离得近、稍微清醒些的族人茫然地看向他。
顾伯山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激动和震颤,一字一句,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
“厌儿刚才说……华清…道院…下月初九…开源…收荐书……”
他每吐出一个词,就有族人的眼睛瞪大一分,麻木的脸上逐渐浮现出惊疑、震惊,最终化为和他一样的、难以置信的光芒!
顾伯山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祠堂里最后一点稀薄的希望都吸进肺里,他环视四周,看着那些逐渐反应过来、眼中重新燃起微弱火光的族人,用尽最后的气力,嘶哑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低吼道:
“我们……我们得做点什么!不能就这么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