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精准、毫无人性的条文,象一条条毒蛇缠绕着顾长风的灵魂,越收越紧。
他看到“割取灵根”、“抽取寿元”、“强制清算”、“抵押灵宫本源”、“抵押胚胎”……每一个字都象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滋滋作响。尤其是最后那条“强制条款”——这所谓的“续命”,根本就是司马家架在顾家脖子上的锯子!一边“借”给你一点点苟延残喘的灵气,一边用这灵气作为燃料,加速锯断顾家最后那点灵脉份额的根基!
这哪里是贷款?这是钝刀子割肉,是看着顾家一点点流干最后一滴血,还要榨干骨髓!
“噗——”
一口压抑不住的心头血猛地从顾长风口中喷出,热乎乎溅在冰冷的石阶和那卷金色的死亡契约上。血很快在石头上冷了,只留下几块碍眼的暗红。
“首付……三成……”顾长风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三……百缕……现灵……”他惨笑,笑声比哭更难听。?!”
司马管事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顾长风喷出的不是血,而是口水。他慢悠悠地掸了掸自己一尘不染的锦袍袖口,语气平淡得象在讨论天气:
“没有现灵?”
他微微倾身,那张保养得宜的白净脸庞凑近了些,清淅地映出顾长风眼中濒死的绝望和愤怒。
“那就按契约办啊。抵押物,不是写得明明白白吗?”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精准地越过顾长风颤斗的肩膀,落在他身后不远处。
顾厌被母亲死死地搂在怀里,小小的身体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斗。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契约条文,但他看得懂爷爷吐血,看得懂母亲瞬间惨白如纸的脸,看得懂那个司马管事像看货物一样扫过来的、令人作呕的眼神!
司马管事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母亲苏婉下意识紧紧护住的小腹上。那里,孕育着顾家倾尽所有换来的金丹胚胎,是黑暗里唯一的微光。
他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加深了,带着一种洞悉猎物弱点的残忍快意。
“比如……”
司马管事的声音拖长了,带着一种恶意的诱导,
“那个‘编号a-17’的胚胎母体?苏氏?她的‘灵宫本源’,契约里可是‘优先抵押物’啊。年轻,生命力旺盛,又怀着有‘价值’的胚芽……割下来,送到我们司里的‘灵材估价处’,怎么着……也能抵个百八十缕吧?剩下的缺口嘛……”
他的目光又在顾厌和顾长风身上扫了扫,
“老的灵根,小的……嗯,根骨看着还凑合,拆拆凑凑,总能填上首付,先多喘几天气,是不是?”
“你……畜生!”
顾长风目眦欲裂,枯瘦的手指深深抠进冰冷的台阶缝隙,指甲盖都快翻起来。一口腥甜再次涌上喉咙,被他死死咽了下去,只剩下喉咙里压抑的嗬嗬声。
母亲苏婉浑身猛地一抖,象是被无形的重锤砸懵了。护住小腹的手臂收得更紧,她能清淅地感受到腹中那微弱的胎动,一下,又一下,像只脆弱的小心脏在绝望地蹦跶。
那是她的孩子,是顾家的希望,更是她自己的骨血!抵押……灵宫本源?割下来?这不仅仅是要夺走她未来生育的可能,更是要提前扼杀她腹中这个尚未成型、却已承载了顾家所有赌注的小生命!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她,比跪在灵石台阶上的顾长风感受到的冰冷更甚,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绝望。
司马管事欣赏着眼前这对婆媳脸上精彩绝伦的痛苦和挣扎,仿佛在看一场精心排演的大戏。
他直起身,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冷漠:
“首付三成,抵押物交割,契约即刻生效,灵气马上到帐。否则……”
他轻轻掸了掸那卷沾了顾长风血迹的金色玉简,仿佛在拂去微不足道的尘埃,
“你们就等着祠堂大阵熄灭,等着‘灵根贷’的执行队上门,按契约……一条一条地收割吧。是现在割掉点‘零件’换几天命,还是等着全家一起烩了?自个儿选。”
他不再看跪在地上如同风中残烛的顾长风,也不再看摇摇欲坠、面无人色的苏婉,转身,踱着方步,不紧不慢地走向那扇只为他打开的侧门。厚重的门无声地滑开,又在他身后无声地关闭,隔绝了两个世界。
广场上,只剩下刺骨的寒风,灵石台阶冰冷的反光,还有跪在阶前、捧着那卷金色死亡契约、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机的顾长风。以及,紧紧抱着顾厌、手指深深掐入自己臂膀、身体抖得象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的苏婉。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风穿过广场边缘法阵的细微呜咽。
顾厌小小的身体在母亲怀里僵硬着,他能感受到母亲身体的剧烈颤斗,能感受到那几乎要将他勒进骨血里的绝望力量。他抬起小脸,看着母亲惨白如纸的脸上,泪水无声地汹涌滑落,砸在他的额头上,冰凉一片。他又看向爷爷,那个曾经像山一样支撑着家族的老人,此刻佝偻着背,捧着那卷玉简,像捧着一座即将压垮他的大山,一动不动,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就在这时,苏婉护着小腹的手,猛地一颤!不是因为寒冷,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腹中那个小小的、微弱的生命,仿佛感受到了母亲濒临崩溃的绝望,突然剧烈地、顽强地动了一下!那一下胎动,清淅而有力,隔着薄薄的衣物,传递到苏婉冰冷的手心,也传递到紧贴着她的顾厌身上。
像黑暗中骤然擦亮又熄灭的一粒火星。
苏婉低下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泪水模糊了视线。
那一下胎动,是赌命换来的微光,是深不见底的绝望中,唯一的、脆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