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旗一举乱江湖,血溅山河百姓孤。
欲解危局寻虎将,削疮需忍短时痛。
江云帆刚踏出天鹰教山门,便见旭阳快步迎上,神色焦灼地压低声音禀报:“大人,出大事了!阴元上人灵鹫刚传急信,蛮神教蛮王已然出世,而这蛮王,正是王小虎!他助飞飞夺下教主之位后,屠苏竟叛出教派,还扯着蛮神教的大旗四处作乱,搅得江湖不得安宁!”
江云帆闻言,眉头骤然拧紧,沉声道:“立刻回天机楼!”
天机楼内,苟荀正伫立在一幅巨大的天朝舆图前,指尖轻点西南一带,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见江云帆归来,他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开门见山问道:“陛下可有交待?”
“陛下亲口吩咐,蛮神教作乱之事,交由下属全权负责!”江云帆躬身回话,语气中带着几分凝重。
苟荀缓缓点头,负手踱步,声音里满是忧虑:“此次蛮神教来势汹汹,不仅在多地公然发动暴动,还暗中操纵江湖门派互相攻杀,眼下川蜀、云南、藏地三地的局势最为危急!陛下将这重任交予你,想办好这趟差,怕是没那么容易。”
“不知大人要属下如何行事?”江云帆拱手请示,目光紧紧盯着苟荀。
苟荀停下脚步,看向江云帆:“我想借你在江湖中的声望,调动各大门派联手平乱。尽量别动用朝廷兵力,免得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借机生事。”
“属下得令,这就去准备!”江云帆应声,随即话锋一转,面露忧色,“只是蛮神教只在中原一带动乱,京都城四周却异常平静,我怕……”
“江湖上的事你尽管放心去做,出了任何事有老大我顶着!”苟荀一声冷笑,语气中满是自信,“京都城有本指挥使镇守,谁敢在此闹事?”
江云帆这才想起,眼前这人在江湖中素有“魔头”之称,当年鼎盛一时的丐帮,便是被他领兵剿灭的。他心中安定几分,迅速收拾行装,与旭阳一同离开京都城。
路上,江云帆心急如焚。不说他身为锦衣判官的职责,单说王小虎的处境,已是危在旦夕!原本王小虎当上蛮王后,第一件事便是打算与蛮神教旧教义割裂,清算造反派,再寻机向朝廷投诚,可屠苏却快了一步,直接把天捅破。如今蛮神教与朝廷、江湖已成不死不休之势——想当初丐帮只因“涉嫌反叛、通敌”便遭覆灭,而蛮神教是实打实的叛乱,朝廷怎会容忍?他必须尽快平定动乱,才能为王小虎多争取一丝生机。
此时江湖中,蛮神教竖起的“屠尽黄帝一族,收复蚩尤之江山”的旗帜,正搅动着各方势力。起初,江湖各派对这口号根本不屑一顾,觉得蛮神教不过是阴沟里的老鼠,竟敢口出狂言——想当初,单凭一个落魄的嵩山派掌门,就差点掀了它的老巢,如今又凭什么挑战整个天下?
可没过多久,各派便意识到自己错了。蛮神教蛰伏数千年,并非没有实力,只是一直在隐忍,如今一朝爆发,其威力远超众人想象!“蚩尤”旗号一出,江湖瞬间乱了套,隐藏在各个角落的蚩尤一族之人纷纷暴起闹事,无数教派陷入内乱。往日亲如兄弟的同门,只因血脉不同便成了生死仇敌,一夜之间因自相残杀而灭门的门派,数不胜数。
动乱还蔓延到了民间,一些暴徒四处劫掠粮草,所过之处田园荒芜,百姓流离失所。万幸的是,动乱暂时只集中在西南各地,或许是靠近京都的缘故,东部、北部地区还相对平静。
长江边的渡口旁,一位肤色黝黑的船夫刚解开缆绳,正准备撑船离岸,岸边突然传来一声呼喊:“船家!且等一等!”
船夫收起竹竿,抬头望去,只见两骑风尘仆仆的身影立在码头边,他笑着喊道:“两位客爷,再慢半分,可就要等一个时辰咯!”
马上骑士拍马向前,好在渡船刚离岸,马匹轻轻一跃便踏上甲板。渡船甲板够宽,多了两人两骑,也未显得拥挤。
江云帆翻身下马,抱拳向船夫行礼:“有劳船家了!”
船夫露出一口白牙,憨憨一笑:“客爷客气了,快进舱吧,开船啰!”说着,他手中竹竿发力,渡船劈开江水,缓缓向对岸驶去。
江云帆走进船舱,只见舱内坐满了人,大多是江湖客与行商。他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耳边很快传来旅人们的议论声,话题全围绕着当前的江湖乱局。
“蛮神教这群贼子,真是把江湖搅得乌烟瘴气!”一个满脸怒气的江湖客拍着桌子说道。
“可不是嘛!”旁边的行商叹了口气,“江湖纷争,我们这些做买卖的也受牵连,如今茶马古道路断了,出海通道也受阻,生意根本做不下去。”
“生意难做还只是小事,江湖上不知多少门派毁在蛮神教手里!”另一位旅人接话,语气中满是后怕,“昨日我亲眼看到,隔壁州的门派内乱,整个门派几乎血拼殆尽!”
“更可恨的是,那些贼子连普通百姓都不放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幸好有锦衣判官出手,执诛邪宝剑,持判官令牌,振臂一呼,才有青城、魔教、正义盟这些大派响应,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判官大人真是天下的救世主啊!”
听着众人的议论,江云帆心中思绪万千。他确实强势出手,发下檄文呼吁江湖同道共讨蛮神反贼,可除了青城、魔教、正义盟等寥寥几个大派响应,其余门派都选择作壁上观。自私自利本就是常人天性,争名夺利的江湖人更是如此。此次蛮神教之乱范围虽广,但大多只波及小门小派,那些有实力的大派,他们却不敢招惹——或许是顾虑重重,当初嵩山派被搞残后,其掌门仅凭一人之力就搅得西北天翻地覆。
江云帆心中涌起深深的无力感:即便身后有师门、魔教乃至整个锦衣卫支持,要平复这波及天下的动乱,若朝廷不介入,恐怕难如登天。可他也明白朝廷的难处,皇帝派他处理叛乱,就是想借他在江湖的影响力,将事态控制在“江湖事”的范围,让江湖自行解决。若是朝廷出手,影响太大,难免给有心之人甚至外族势力可乘之机,到时候整个天下都将陷入危机。
渡船缓缓靠岸,船夫绑好缆绳、架起跳板,船客们陆续离船。舱门外的旭阳望向舱中的江云帆,见他没有动身的意思,又朝船尾看了一眼,眼中满是忌惮。
“你先走吧。”江云帆支走神色紧张的旭阳,起身向船尾走去。船尾立着一个头戴斗笠、身披长袍的人,双手拢在袖中。江云帆抱拳行礼:“江云帆见过李盟主!”
那人伸手摘下斗笠,抬手间传来一阵金铁碰撞声——原来他的手腕上竟锁着铁链。斗笠之下,是一张略显古铜色的脸庞,正是当年叱咤风云的长江盟盟主李牧渔。
“判官大人,”李牧渔呵呵一笑,“当初长江盟已在大人见证下解散,如今李某还是戴罪之身,‘盟主’二字,不提也罢。”
江云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长江盟的解散、李牧渔的罪责,都是他一手促成的。他再次拱手致歉:“云帆惭愧!”
李牧渔扶住他的手,语气诚恳:“客气了!若非大人义举,我长江水路的弟兄们,又怎能在漩涡中脱身?小虎有你这个兄弟,真是三生有幸。”
“小虎……”听到这个名字,江云帆心中满是内疚,“都怪我,若不是我让他夺下蛮神教大权,屠苏也不会做出鱼死网破之事。”
李牧渔却摇了摇头:“大人言重了!黄帝、蚩尤之争是千年积怨,与你无关,只是早晚爆发罢了。”
江云帆望向涛涛江水,忧色未减:“可两族之争,无论结果如何,受苦的始终是天下百姓。”
“大人心系天下百姓,李某佩服!”李牧渔话锋一转,“只是有时心性纯良并非好事,朝廷把你推出来平蛮神之乱,只怕是一着坏棋。”
江云帆默默点头,他也明白,眼下这大乱局,需要一位杀伐果断之人以雷霆之势平乱,而锦衣卫指挥使苟荀,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大人,你可信任小虎?”李牧渔忽然问道。
江云帆毫不犹豫地说道:“当然!”
“倘若真相信他,不如将蛮神之乱交由他来平定?”李牧渔说道。
江云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解铃还须系铃人,此次乱局因王小虎而起,由他解决或许是唯一能保住他的办法。可王小虎在蛮神教的根基尚未稳固,又凭什么对抗屠苏那谋划数千年的底蕴?
他看了看眼前的李牧渔,忽然醒悟:长江盟虽在他的干预下解散除名,但凭长江飞鱼数十年间打下的威名,只怕其振臂一呼,长江水路英豪便能尽为之所用。
只是,单靠一个长江盟,就能与蛮神教数千年积攒的底蕴相比?
李牧渔似是看穿了他的担忧,胸有成竹地一笑:“大人放心,我自有底牌。只是此举或许会给你造成天大麻烦,甚至让你受到朝廷责罚。”
江云帆见他神色笃定,又想到自己眼下并无良策,便说道:“只要能平乱,责罚又如何!李前辈有何吩咐,尽管开口。”
“大人,我们不妨这般……”李牧渔凑近,低声道,“针出蓝血现,若将检验蚩尤血脉的方法公诸于世,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
“什么?”江云帆大惊,“这不是要捅破天吗?”
“捅破天又如何?”李牧渔冷笑一声,“蛮神之祸犹如附骨之疽,若想根治,就得削肉剔骨!”
江云帆沉默了。他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乱局定会蔓延至天下,可诚如李牧渔所言,长痛不如短痛,只有彻底铲除祸根,才能还天下安宁。只是此事过大,根本不能只看他个人意愿,他思索良久,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好,便依前辈之言!”
李牧渔退后一步,向江云帆深深一躬:“李牧渔代小虎感谢大人!”
江云帆坦然受礼,待他起身,问道:“晚辈有一事不解,前辈这般布局,到底是为了什么?还请给我一个满意的回答。”
李牧渔洒然一笑:“为小虎,为蚩尤一族,为天下苍生。这个回答,大人可满意?”
江云帆心中一凛,又问:“阁下到底是何人?”
李牧渔坦然回道:“九黎水族李牧渔,见过大人。”
“九黎族……”江云帆又惊又敬,看向眼前这位身披链铐的枭雄,尊崇之意油然而生。
江风徐徐,拂动衣衫。江云帆立在江岸,目送渡船远去。
“纸,笔!”
码头边客棚的简陋木凳上,旭阳摊纸研墨,江云帆执笔疾书。
“发往天机楼!”
旭阳招下天空中盘旋的灵鹫,将信件卷好塞进灵鹫腿上的竹筒,一振臂,灵鹫展翅破空,眨眼便消失在天际。
江云帆揉揉额头,他将李牧渔“削肉剔骨”的法子向苟荀合盘托出,不难想象,苟老大收到信件后必定会大发雷霆,只怕连将自己撕碎的心都有。不过他相信,以苟荀那杀伐果断的暴虐性格,必定能明白其中利害,只是在朝堂上,难免又要面对言官的一番口诛笔伐。
不过,这与自己何干呢?老大嘛,就是拿来顶锅的!他如是想着,心情顿时好了几分。
旭阳牵马上前,道:“大人,接下来我们该去往何方?”
江云帆道:“何处?当然是回家!”
旭阳一愣,道:“回家?”
“许久未见师伯们,也该回去看看了!”江云帆翻身上马,回头道,“难道你不想回去看看知非?”
“是啊,近年未见知非,不知他可还记得我这个父亲。”旭阳那寒冰似的脸上,终于浮起一抹温柔笑意。
“走,回青城!”
两人归心似箭,策马驰骋,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青城的烟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