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宴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蹑手蹑脚地进了家门,结果打开门,发现楼下客厅亮着灯,霍远庭正坐在沙发上。
许怀宴的动作立刻没那么小心翼翼了,他伸了个懒腰,向沙发走过去:“你怎么还没睡?”
霍远庭很专注,似乎在看什么东西,只轻声应了一下。
许怀宴以为他在忙:“那我先上楼了。”
霍远庭却又叫住他:“今晚玩得开心吗?”
许怀宴:“开心。”
许怀宴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下。是撒谎撒到底?还是坦白从宽?其实就是小赌一下,好象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关键就在他当初发的誓是——“无论什么样的赌都再也不沾了。”
早知道当初把范围缩小点了,改成大赌不沾,小赌偶尔上一上……那也没可能,他当时敢这么说,霍远庭一定不会放过他。
许怀宴的思绪乱七八糟的飞,霍远庭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站着做什么?过来,看看这个。”
霍远庭的视线还凝在腿上的屏幕里,他锋利的眼睫垂下,抬手将袖子随意挽在手肘处,露出手腕上泛着幽光的腕表。alpha的手臂线条很好看,手上凸起的骨节很性感,他一手攥着平板,一手柄玩着一支笔,姿态慵懒,讲话的声音也很淡,象是在说“想吃什么?过来我给你炒个菜”。
许怀宴呆呆地盯着霍远庭修长的手指,直到这人察觉他的视线,放下笔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那只漂亮的手动了,把许怀宴的魂招了回来。许怀宴下意识说:“我想吃小炒黄牛肉。”
今晚他没吃什么东西,去的太晚,那帮人早吃完大餐开始娱乐了,他又赌牌、扫黄,一直没找到机会塞肚子。
霍远庭早就见识过中二少年胡说八道的本事,他轻笑一声,异常的好说话:“饿了?过来,看完给你吃。”
许怀宴上前两步,刚要探头看霍远庭腿上的平板,结果霍远庭忽然把平板扣在身边的沙发上,没让他看,反过来抓他的手腕。
一用力,许怀宴就坐在霍远庭的腿上了。
霍远庭:“今晚都玩了什么?”
许怀宴直觉有鬼,一阵纠结,他不知道霍远庭究竟是真的知道他赌牌了,还是纯粹在诈他玩。
按理说,在没人告状的情况下,霍远庭不可能知道他赌牌,而且那个房间里除了霍嘉瑾,没人能在霍远庭眼前说上话。
摸不清楚霍远庭的底,许怀宴决定先岔开话题:“我今天做了一桩好事。”
霍远庭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许怀宴:“许赞礼的发情期忽然到了,我阻止了霍嘉瑾标记他,许赞礼肯定会很感动。他俩可以有个好的开始了。”
霍远庭:“怎么突然想帮他俩了?”
这才短短一周,许怀宴从一个不肯放手、努力拆散霍嘉瑾和许赞礼的极端突然走向了奋力撮合他俩的另一个极端,谁都觉得很古怪。
许怀宴:“因为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以德报怨,早早给自己积德,可以活得久一点。”
霍远庭:“迷信。”
许怀宴“嘁”了一声:“爱信不信,反正他俩好好的在一起,我就不会死翘翘了。”
霍远庭抬手试探许怀宴额头的温度:“说的什么胡话?他俩不在一起,你也不会死翘翘的。”
许怀宴没好气地拍开霍远庭的手:“死不死又不是你说了算。”
霍远庭:“怕你做鬼也不放过我,我必须说了算,你不会死翘翘的。”
许怀宴一怔。
忽然想到上一世病重后,霍远庭真的找来一堆医生和专家,调来很多设备为他吊着一口气。
刚开始的时候,许怀宴治疔腺体需要剃掉后脑勺的头发,他嫌剃掉一半太违和,显得人丑,死活拖着不肯让理发师动手。
理发师不敢动他,程鑫也束手无策,干脆把烫手山芋丢给了霍远庭。
alpha没有哄他的耐心:“觉得剃一半丑,那都剃了怎么样?”
许怀宴捂着脑袋:“你是魔鬼吗?让我剃光头发,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平时他嚷着“死”,霍远庭都不会有太大反应,可自从他生病,霍远庭就对这个字过敏,尤其不准他自己提,一提就发火。
霍远庭本来就很烦躁,二话没说上前,扯开许怀宴的被子要把人扛走。
许怀宴难得没和他嚷嚷,很配合,被他摁在理发师眼前也很老实,只在理发师下手前轻声问:“霍远庭,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那些权威的、有经验的医生和专家不会和许怀宴这个病人明说病情,但对霍远庭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们用“罕见”、“稀有”、“基因突变”、“无能为力”、“尽早享受”的关键词形容许怀宴的病症,借以向霍远庭暗示:“别救了,你的oga死定了。”
霍远庭以为堵住那些人的嘴,就可以瞒住许怀宴,但他自己早被扰得方寸大乱,许怀宴想不发现都难。
霍远庭当时的回答就是:“怕你做鬼也不放过我,你不会死。”
原本医生给许怀宴估算的死期是一个月,结果霍远庭硬是砸钱调人调资源,真没让许怀宴死了。
后来是许怀宴主动放弃了。
他受不了隔三差五要进手术室的胆战心惊,不喜欢动辄插一身管子,也讨厌卧床时不能正常行动带给他的不便。吃喝拉撒都没得选,还要人时刻照顾,真的很没面子。
而且霍远庭与阎王爷抢人是成功了一时,可苟活下来的每一天,疾病的折磨都让许怀宴过得很痛苦。
他反复强调痛苦,众人都竭力安抚他,告诉他专家有多权威、仪器贵的有多令人咂舌、活命有多来之不易、多少人想治都治不起,他就只好硬着头皮熬。
alpha从来不会参与到那些哄他的人的队伍里,只远远地站着。
终于在又一个被无视的夜晚,alpha一边替他掖被子,一边问:“真的很痛?”
许怀宴:“恩。”
霍远庭:“痛到不如死了算了?”
许怀宴:“……嗯。”
霍远庭大概能猜到比起病痛折磨,许怀宴更在意的是吃喝拉撒都要被人照顾,那很没尊严。
霍远庭:“换我来照顾你呢?还是想死?”
许怀宴不想继续和霍远庭说话了,故意把话讲的很难听:“你和他们没什么区别,我都讨厌。”
霍远庭没再吭声了,又吊了半个月,看许怀宴越来越抗拒,到底是遵从了许怀宴的意愿。
许怀宴现在是真觉得,如果他当时说一定要活,霍远庭倾家荡产都会努力吊住他的命。
“你又在发什么呆?”
耳边传来霍远庭无奈的声音,把许怀宴从回忆里扯了出来。
霍远庭知道许怀宴这个年纪人的想象力都天马行空,可许怀宴最近走神的次数也太多了,经常说着说着话,双眼就迷离着和魂一起飘走了。
霍远庭拍拍许怀宴的脸颊:“回神了。”
许怀宴眨眨眼,忽然紧紧抱住了霍远庭的脖子,他挤进alpha宽厚的怀抱,鼻子有点酸:“说了好多让你伤心的话,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