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悠是个温柔的人,虽然许怀宴的存在搅乱了他原本的计划,但幸亏脾气有点暴躁的许怀宴在他面前很乖巧,没有做出任性的举动。
说实话,比起与霍远庭说话,路悠更喜欢和许怀宴聊天,尤其是多等了霍远庭两个小时后,他面上不敢显露,心里却格外疲惫。
家里人整天催促,他不敢违背,可让他对着一个过分冷淡的alpha,他真的没那么多勇气。
路悠与许怀宴叙旧的功夫,霍远庭一直在观察许怀宴。
其实霍远庭印象里的许怀宴,一直有点自闭和孤独。真假少爷对许怀宴的冲击太大了,虽然许怀宴从不轻言许赞礼回来的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但不难看出来,反复被抛弃的痛苦还是潜移默化影响了他。
面对从前关系还不错的朋友哥哥,如果路悠不开口,许怀宴不会主动搭话,他就安静地坐着,垂着眼睛,偶尔抬眸也带着试探戒备的眼神,倒是难为路悠找话题。
霍远庭和许怀宴刚有接触时,程鑫就大致调查过许怀宴的经历,说他从前有多么自来熟,认定五湖四海皆朋友的道理,又有许止渊这个弟控帮着维护,在学校风生水起。
从过往信息不难看出来,许怀宴是个话痨,高中班主任曾给过他“能把死人说活了”的高度评价。
那个班主任一开始不信邪,把许怀宴、杨多铎、路骁三个不定时炸弹的座位分散在教室三个角落,见证三人前后脚把不爱说话的同桌变成同款话痨,“病毒”隐隐还有迅速传染的趋势,班主任立刻放弃挣扎,还是安排三人坐一块绑死了。
传闻里的许怀宴完全就是任性、中二、意气风发的问题少年,爱笑爱闹。
但霍远庭与许怀宴结婚后,发现许怀宴与那些资料完全不一样。
大多数的时候,许怀宴都很沉默,还有点由内而发的蔫。
每个周末许怀宴都会回一趟许家,只要从许家回来,许怀宴都要蒙头大睡一觉,仿佛缩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就真的套上了乌龟壳,可以刀枪不入。
霍远庭起初以为许怀宴是讨厌他,所以话少。
直到又一个许怀宴回来的夜晚,李姨怕出事才来提醒他,许怀宴已经在被窝里闷了很久。
霍远庭顺路去瞧了眼。他做好了许怀宴跳起来和他打架的准备,抬手掀开厚重的被子,却见那个平时恨不得把“我很嚣张、我很不好惹”写脸上的中二oga正趴着睡得香。
oga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半张脸对着霍远庭,鼻子已经放弃运作,只能用嘴小口小口的呼吸。
那张漂亮的脸被他哭得乱七八糟,眼角的泪痕太明显,眼皮还有点肿。他的发丝被闷湿,胡乱地粘在脸上。
霍远庭把被子掖在不至于闷死许怀宴的地方。
睡前很伤心的许怀宴其实早就醒了,他弱弱地捉住霍远庭为他拨开额头碎发的手指,声线还有点抖:“我好没面子。”
每次回许家,父母、许止渊对许赞礼无意中的偏袒,言行间对许赞礼的维护,许赞礼不知蓄意还是无意的眩耀,都让才跨过成年坎的许怀宴痛苦不堪。
从许赞礼回来那一天,许怀宴的天空就下起一阵仿佛永远不会停的细雨,潮湿阴冷,如影随形,那些雨滴砸进许怀宴脆弱敏感的心里,让他整个人都越来越扭曲。
他从来没有随着时间变化看淡得失,只是小火慢炖,熬的他越来越痛,他也变得越来越极端。
病急乱投医,他在这个像噩梦一样的世界里居然攥住了平时与他最不对付的霍远庭。
霍远庭给他想好了解药:“这么累,为什么还要争?”
才成年的oga,贵族学校还没上几年,之前又被家里人护得严严实实,是养在家里的可爱吉祥物,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有事业、经济来源,他的世界窄得可怜。在他眼里,家人和爱、面子和义气是最重要的东西,失去这些和天塌了也差不多。
突然发生意外,颠复了许怀宴此前的所有观念。
让一个从小习惯了被宠爱与注视的孩子忽然遭白眼,摔这么大的跟头,一时半会矫情作崇,根本爬不起来。
霍远庭的话在当时的许怀宴听来,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废话,不争的话,我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不是。
霍远庭想说,其实你还有我。
可他笃定自己真的这么说,许怀宴只会立刻翻白眼。
长久的沉默,许怀宴才低声重复一遍:“我不能什么都没有,我不能输这么惨。”
当时许怀宴最大的愿望就是人生回到许赞礼归来前,就重复循环,永远不要进入第二天。
许怀宴无视霍远庭的存在,自言自语了很久,最后困得厉害,又昏睡过去了。
霍远庭抽出被许怀宴紧紧抓着的手,擦去许怀宴眼角的泪,他在心里否掉了程鑫那些评价,改成:“一个张牙舞爪的脆弱中二少年。”
许怀宴缄默不言的时间越来越多,他也改掉了自来熟的性格。因为他笃定认识了许赞礼的人都不会喜欢他,就算目前对他有好感,后续一定会变卦,所以他不再轻易对任何人示好,杜绝一切被伤害的可能性。
霍远庭能感知到许怀宴的变化,情商高的路悠也能感知到。
不过路悠讲话温柔又有风度,在路悠的坚持不懈下,许怀宴渐渐放松下来,还愿意和路悠开个玩笑。
看许怀宴不再紧绷着,霍远庭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路悠和许怀宴说了会话,同样放松多了,终于有了继续碰壁的勇气,他把冰激凌推在许怀宴面前:“小宴,你先吃饭,一会儿再尝尝这个。”
休闲时间结束,用美食堵住许怀宴,路悠就要和霍远庭攀谈了。
该来的总要来,伸缩头都是一刀,路悠垂眸,调低了自己的手环档位,让自己高等级的信息素不再被束缚。
都是成年人,几乎是路悠的信息素释放的一瞬间,作为alpha的霍远庭就反应过来路悠的意思了。
路悠声音更柔和了,他询问霍远庭一些生意场上的门道。
霍远庭淡定地回看他,从容地回答。
路悠其实就是空架子,他被家里人逼迫,没办法了才想到这招接近霍远庭,聊了两句,他就没什么话说了。
许怀宴也差不多吃饱了,他小小声打了个饱嗝。
是坐不下去了。
并肩离开餐厅,路悠率先看向许怀宴:“小宴,霍小叔应该还要忙,很晚了,悠悠哥哥送你回许家吧?”
许怀宴瞪圆眼睛,一时间不知道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