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秀才要想买一个举人,至少要这个数。”那拉人头的伸出了五根手指,然后五根手指翻了翻。
“什么意思?”那校尉道,“五百两银子?”
“您真是说笑了。”那拉人头的道,“若是在举人的榜里末尾少数也有三五千两,若说名列中间位次至少五千两。”
“若是名列前几,那就要少说这个数。”
“一万两?”那校尉有些惊诧道
“名列前茅可不是光使银子了,还得——”那拉人头的也没有继续往下说,反倒是不再言语了。
“你怎么不说了?”那校尉有些不悦道。
“公子穿着打扮倒是有几分富贵人家的模样,但是公子有没有足够的银子,这谁知道呢?”那拉人头的道,“若是公子愿意先交一千两的银子作为一个保证金,那小的或许可以为你引荐其他人。”
“一千两?”
“公子若是没银子,那就轻便吧。”那拉人头的在那校尉临走之前还留了一句,“今日之事,公子若是不声张出去,全当忘了这回事,那就万事大吉。”
“若是公子宣扬出去,那可要掂量掂量有几个脑袋了。”那拉人头的说完便离开了。
若是一般时候其实并不会出来拉人头,毕竟这种事情不能到处去嚷嚷,而且即便是有人找上门来,那也得看看此人的身份、家世、积蓄等等情况,总之要把此人的家底摸个透之后再做决定。
当然,刚才放出的话其实就是一个狠话。实际上是不能直接灭口的,毕竟举子死在京师那可是大事。但若是宣扬出去会让其他想要买官的人打退堂鼓,毕竟生意就是成与不成。
一般人是不敢宣扬出去的,毕竟小阁老这边能有一百种让这位宣扬的举子闭上嘴巴的方法。
之所以有这种大街上拉人头的行为,其实也是为了广撒网,毕竟来北直隶参加科举的学子们,难保没有个一方巨富什么的。
即便是谈不拢这些想着买官的人也不敢得罪他们,毕竟自己的底细已经被人家牢牢掌握住,还有御史台等衙门都是严党的人,没有人敢触霉头。
另一头,西苑、玉熙宫里。
嘉靖皇帝看着箱子里一粒粒像砂砾一样的东西,等待着霜眉从里面出来。
嗯,没错。我们的一国之君、万寿帝君和太监黄锦还有唐巍一起,在观看一只猫上厕所。
“它知道怎么用吗?”黄锦好奇道。
“放心,猫咪对这种东西有天然的记忆。”唐巍说着。
一个小香炉摆在一边,掩盖住上厕所的臭味,只见御猫霜眉胡须上下起伏,两只前爪用力抓住猫砂。
“主子,您瞧。”黄锦指着在上厕所的霜眉。
霜眉回头看了看排泄物的方位之后,开始伸出后爪子,顺势将便便埋了起来,然后抖了抖爪子跳出了放着猫砂的木箱子。
黄锦凑过去,拿起木铲子,然后轻轻一铲,均匀裹满了猫砂的便便便轻而易举的被清理了起来“不错。”嘉靖皇帝点点头道,“虽说这叫做猫砂的东西看上去比较鸡肋,但是确实解决了这些御猫们容易随地如厕的问题。”
“这东西确实用处不是特别大,臣想着陛下玄修,一定要保持大殿里干净。人吃五谷杂粮但知道去茅厕,可猫却不一定知道,所以这才专门弄出了这东西。”
“恩!之前霜眉就弄脏了一块极名贵的毯子。”嘉靖皇帝道,“朕纵有不舍,也不忍惩罚它,如今有了这东西,确实是解决了一个小麻烦。”
“不瞒陛下,这东西不是臣做出来的。”唐巍道,“这是臣从一个替锦衣卫做事的老哥手里买的,他的兄弟也是仪鸾司的总旗。”
“哦?”嘉靖皇帝觉得今天唐巍这话有点不对劲,往日里怎么也不会跟朕提钱啊。
“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不要觉得跟朕见的次数多了,了解朕的心思了,就可以跟朕绕弯子了。”嘉靖皇帝顿了顿道,“你心里想什么,朕心里明镜一样。”
“臣知罪。”唐巍顺势借坡下驴,他明白要想嘉靖皇帝同意自己的事情,那就要让嘉靖皇帝先站在高处,如同神仙审视凡人一般,才好继续往下说自己的正事。
“行了,恕你无罪。”嘉靖皇帝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旋即看向唐巍道,“有什么就说什么。”
“之前指挥使跟臣说陛下不喜欢那样的人之常情,臣才获此殊荣,得到陛下赐婚。”唐巍先将好话说出来,旋即道,“臣的这位老大哥也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臣想着帮一帮他。”
唐巍就将馀薪对自己倒的苦水跟嘉靖皇帝说了一遍,随后道,“不知道陛下能否开恩,给他一个——”
“就这点小事,朕没这么小气。”嘉靖皇帝来到书案前,随意拿起一张写信的纸张,写下了四个字:御猫猫砂!
嘉靖皇帝将这巴掌大小的一张纸递给唐巍道,“拿去吧。”
“让你说的那人刻一个小牌子出来,挂在店门口。”嘉靖皇帝道,“如此一来,京师的勋贵们想来买的也就不在少数了。”
“臣替臣的老大哥谢过陛下。”
至此,唐巍今天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等到他回到北镇抚司之后,那校尉早早地就在值房门口等着唐巍了。
“回来了?”唐巍走到值房门口就看见自己派出去的校尉在此处等侯,立刻道,“查出什么了吗?”
“回禀百户大人,似乎是跟今年的科举有关系。”那校尉道。
“进屋细说。”
值房里,校尉原原本本的将自己去崇文门一带发生的事情与唐巍细说了出来。
“我知道了。”唐巍点头应着,然后道,“东西拿了吗?”
“这点事情属下还是忘不了的。”那校尉说着就从怀里扯出了一块帕子,放到了桌子上。
“这就是那人留下的帕子。”
“行了,你下去吧!”唐巍拿起那块帕子,这是他能够顺藤摸瓜找到那拉皮条那人的关键东西“科举舞弊,买官卖官,有意思。”唐巍喃喃自语道,“这恐怕就是严党的手笔。”
他拿起那块手帕,来到了半月前刚从狗市挑的一只细犬面前。
他一边给细犬加了点吃的,一边摸着它的脑袋道,“冬瓜,明日陪我去崇文门附近走一趟。”
细犬“冬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喂完狗立刻找到了值房里喝茶的指挥使陆炳。
“科举舞弊?”陆炳看向唐巍道,“你可以查,但是一定要有一个界线。”
“界线?”唐巍有些不明所以,“现在严党群龙无首,正是找他们机会的好时候。”
“他们在科举上的猫腻,某不是不知道,只不过却也没有什么证据。”陆炳提醒道,“不过你要知道,为什么这种情况能存在呢?”
“严党背后站着的是谁?”陆炳语出惊人,“如果这些银钱只进了严党的荷包里,那自然是法理不容。”
“指挥使的意思,严党背后的人是陛下?”唐巍道,“陛下纵容科举舞弊?这不可能吧。”
“你的意思是陛下纵容科举舞弊?”陆炳当即警告唐巍,“你慎言。”
“科举乃是为国选才,若是纵容科举舞弊,那朝廷官员岂不是一个个都成了酒囊饭袋了?”陆炳道,“朝中不论官位高低,但凡能中进士之人,谁人不能出口成章,作的一手好文章?”
“这件事情你可以查,但要怎么查,查出谁、查不出谁,最后把矛盾转移到谁身上,你可要想好了。”陆炳提醒道,“总之要记住一点,咱们锦衣卫要绝对忠于陛下。”
“那——那属下还是不查了,这说不准给咱们锦衣卫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唐巍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回来。”陆炳立刻叫住了他,“你什么意思,起了个头你说不查了?”
“该查还是要查,注意好分寸就行。”
“可这——也太难注意分寸了。”
“成了亲,这脑子怎么还傻了?”陆炳当即道,“之前惠通河的无头尸怎么做的忘了?”
“指挥使英武,属下不及万一。”
“去你娘的。”陆炳不耐烦道,“让那些言官去冲阵就是了,咱们只要把证据弄到手就行了。”
“而且某还要提醒你一句,不要搞真正能拔得头筹的人,就盯着那些吊车尾勉强上榜的那些人。”陆炳意味深长道,“有时候参加科举不意味着当上官才是一个稳赚不赔的投资。”
这句话立刻点醒了唐巍,科举能考中的人本就是寥寥无几,但是科举却有不少很好的特权。
就说这秀才吧。
秀才见到知县、知府等地方官,无需下跪,作揖即可。公堂上也可站着回话。地方官不能直接对秀才动用刑讯。
如果秀才犯罪,必须先由省里的学政革除其功名后,地方官府才能依法审理定罪。不仅如此,秀才可以免除国家的摇役,可以免除自身的人头税。
若是成绩优异者可以成为“廪膳生员”,每月由政府发放粮食和津贴,保证基本生活。还可以穿长衫、戴方巾,脚蹬靴子,基本上算是脱离了平头百姓的阶层。
若是在一些小地方,不仅受人尊敬,还获得了跟乡绅一样的话语权,甚至一些富商地主往往愿意将女儿嫁给秀才,进行“投资”。
要不然,那些富商家的姿色貌美的女儿总愿意跟那些进京赶考的书生有一夜情呢。
若是考中了举人,那就相当于获得了做官的资格。最低起步也是教谕、知县。别看起步低,若是富庶地区的知县,那也是不菲的收入。要不然怎么有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写实描述呢。
除却京师、南京陪都这些地方,小地方举人若是犯罪,那往往可以豁免。举人若犯罪,需要先上报中央,由皇帝下旨革去功名后,才能法办。
但这其中的程序十分复杂,而且已经是举人了,基本上也会跟当地的官员有交情,可以说是几乎享有“免死金牌”。
只要中了举人,不少人甚至愿意投献,利用举人的身份来免除徭役。小地主为了逃避苛捐杂税,会自愿将田产“投献”到举人名下,名义上成为举人的佃户,实际只需向举人缴纳低于官税的租金。
举人借此能迅速兼并土地,成为大地主。要不然范进中举之后,怎么会有人立刻送银子、送田产、送房子。因为送晚了,那就被别人鸠占鹊巢了。
中了举人之后,即便不做官,但官场上的关系就打开了,对于运作家族的生意或者其他事情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理清楚了这一点,唐巍也就知道该查什么样的人了。他要查的不是那种本就自身才华横溢,但为求安心愿意花上一笔银子来讨好严党的人。
而是要查那些本就在学业上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那种人。他们想要获得举人的资格,其实并不是为了在朝中有一番作为,而是利用举人的这个身份来替自己、替家族慢慢运作。
这样的人恰恰也是严党的最大客户群体,唐巍这般想着,决定明日去崇文门附近瞧一瞧。
第二日,崇文门会馆附近。
唐巍穿的十分骚包,这是他最奢侈的一套衣服。当然,之前皇帝赐给他庄子时候送的布料做的。
他头戴一顶黑色绉纱镶着一块羊脂白玉的巾帽,发簪是上等的紫檀木簪。上身穿一件天青色暗花缎子,在光线的照耀下会浮现若隐若现的缠枝莲暗纹,袍子的袖口是青金色锦缎滚边。
以前他以为《大明王朝1566》里拿烛火照布料闪闪发光的布料就是编剧的脑洞,没想到是写实,现在这料子就穿在他的身上。
内衬则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软绸道袍,下身则是与外袍同色系的合档绸裤。宝蓝色的南京云锦制成的腰带上还缝制着几块雕刻着花纹的沉香木块,行走之间还散发着沉香的香气。
脚上穿着一双蓝黑色串珠云头靴,腰间挂着之前第一次与太子朱载郁见面时赏他的荷包,手里牵着一条价格不菲的细犬。
他走在路上看他的人倒是不少,这也是他要的效果,越是招摇过市别人越不容易把他往锦衣卫上联想。
ps:这几日感冒眈误了更新,而目写的感觉也不是很好,感觉不怎么爽。准备这两天看看恢复3-5章更新,也变奏变奏剧情,让大家看的更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