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谈判(1)
“世上哪有既要又要的好事?”胡宗宪的声音很轻,象是在自言自语。
他目光深沉,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下巴上的短须,“本官还从不相信,这世上真有什么双全法。”
唐巍正捏着一小撮金黄的粟米,闻言动作顿了顿,指尖的米粒落回碟中。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介于少年意气和沉稳之间的神情,“胡大人此言差矣。也并非不可能。”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微妙的笃定,“毕竟,事在人为嘛。”
胡宗宪仿佛没听见唐巍的话,眉头微锁,陷入了更深的思付。
他在心中飞快地权衡着利弊,更在猜测眼前这少年背后究竟站着哪一尊大神,竞能有如此手眼通天的能力?
唐巍见胡宗宪沉默不语,也不催促,自顾自地转身,重新拿起那碟粟米,小心地递到鸟笼边。
笼中的仙八色鸦似乎恢复了些精神,歪着小脑袋,警剔又好奇地看着他。
唐巍指尖轻弹,几粒粟米准确地落入笼中的小食槽,发出细微的声响。
“此子年纪如此之轻,莫非是哪位清流重臣的子弟?”胡宗宪锐利的目光扫过唐巍尚显稚嫩的侧脸,心中思索着,“他们不便亲自出面,便遣这少年郎来与我周旋?”但这个念头很快被他否决了。
“我此行入京极为隐秘,外人绝无可能知晓行踪。更不可能仅凭东璧就推断出我会来,甚至猜中我的目的!”胡宗宪的思绪如电光石火般流转,“门外那几个看似闲聊的必是探子!能如此精准地锁定东璧、推断出我、甚至洞悉我的意图,这绝非清流那帮人能办到!”
一股冰冷的寒意悄然爬上他的脊背,那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推断,但理智却冷酷地指向那个答案。
“难道此人竟是锦衣卫?”胡宗宪心中剧震,看向唐巍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而充满审视,
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
“可他太年轻了!”胡宗宪内心挣扎,“看模样不过十五六岁。这等机密要务,怎可能交给一个无名小卒来与我谈判?即便是来引路牵线,至少也得是个与我平级的总旗才够分量!锦衣卫再是跋扈,也不至于蠢到让个校尉来担此干系,万一——”
胡宗宪的目光再次落在唐巍身上,带着深深的狐疑。
“难道这少年小小年纪,竟已是锦衣卫总旗了?”他思索着,仍觉太过匪夷所思。
“又或者他是陆炳的儿子?还是某位千户、同知的公子?”似乎只有这个身份,才能勉强解释得通。
胡宗宪心中念头急转,决定不再内耗,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直视唐巍,语气陡然变得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我可以跟你走一趟。但你必须向我保证一件事!”
唐巍喂鸟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过身,神情平静而认真的看着胡宗宪。
“胡大人请讲。只要是在下能力范围之内,定当竭尽全力为大人办妥。”
胡宗宪一字一顿,斩钉截铁道,“我可以去见你的上司。但你的人,绝不可找东壁的麻烦!他念及旧谊帮我,纯属私交。我绝不允许他因我卷入其中!答应这个条件,我便随你去。”
“这个自然。”唐巍毫不尤豫地点头,语气诚恳,“胡大人放心,我们绝不会为难李郎中。”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的李时珍,嘴角浮现一丝若有深意的微笑,“说起来,李郎中与我们,尚有一段未了的善缘呢。”
“善缘?”李时珍闻言一愣,满脸困惑地看向唐巍,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何时救治过京师里与锦衣卫有关的人物。
“时机未到。”唐巍迎上李时珍疑惑的目光,温和地解释道,“等时机到了,李郎中自会知晓其中缘由。”
见李时珍仍有些将信将疑,唐巍也不再多言,转向胡宗宪,“胡大人,既然我们已商议妥当。
那么,今晚入夜后,请大人再到我这小店碰头。”
他看了一眼笼中的仙八色鸦,“待事情谈妥,这只鸟儿,定当完璧归赵。”
“好。”胡宗宪不再多言,仿佛一刻也不愿在此地多待,霍然起身,“东璧,我们走!”
他招呼一声李时珍,两人便径直推门而出,不多会儿的功夫就已经瞧不见俩人的身影了。
送走两人,唐巍脸上的平静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雷厉风行。
他迅速关上店门,挂上“歇业”的木牌,随即脚步匆匆地融入街巷,直奔北镇抚司而去。
两刻钟后,唐巍的身影出现在森严的锦衣卫大堂,却不见指挥使陆炳的身影。
他略一跨,便转身找到了掌刑千户许从龙的值房。
许从龙正坐在桌案后,对着一份卷宗出神。唐巍推门而入,也不客套,直接坐在下首的椅子上“许叔,胡宗宪那边已经应下了。您看安排在何处见面最为妥当?”
许从龙放下手中的卷宗,指节习惯性地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沉吟道,“按理说,北镇抚司最是稳妥。只不过”他眉头微皱,“入夜后进皇城,动静反而比白日更引人注目。”
他目光一闪,有了主意,“不如约在南镇抚司!”他看向唐巍,“南镇抚司衙门在皇城外的虎坊桥西北胡同,位置相对僻静,不易惹眼。而且也是正经的朝廷衙门,不至于让那胡宗宪疑心你是骗子。”他端起桌上的茶盏,啜了一口。
‘指挥使大人移步南镇抚司也属常事,不会引人猜疑。你身上有南镇抚司的腰牌,带他进去也畅通无阻。”许从龙说着,目光却有些飘忽地望向窗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好!那就定在南镇抚司!”唐巍拍板决定,立刻起身,“我这就去安排,通知胡宗宪。”
“等等!”许从龙忽然出声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唐巍。
唐巍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许叔还有何吩咐?”
许从龙张了张嘴,那张平日里冷硬严肃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尤豫和尴尬?他摩挚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眼神闪铄了几下,终于象是下定了决心。
“咳—那个,唐小子啊,你说女娃儿一般都喜欢什么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