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魈面色一僵,刚要开口回答,却一下子愣住了。
它下意识的搜寻记忆,但脑海深处却空空如也,丝毫没有这两个问题映射的答案!嗬嗬怪响从它嘴里吐出,象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其中。
“我,为何不入道?我,为何知晓巡狩?”
它喃喃自语着,声音干涩,却有一种飘忽的意味,如同从深井中传来,似是迷茫无措,也似高远缥缈。
枝条胡乱的挥舞着,软绵绵的抽打在地面上,却更象是一种无意识的痉孪,它庞大的身躯微微颤斗,空洞的眼框中,那两点幽光闪铄不定,显露出极大的混乱和痛苦。
它似乎想起来了些什么,但又似乎不应该想起什么。
“不对,不是我!是他,是他!”
忽的,木魈似是呆愣了下来,语气也随之一变。
“对的,是我。”
陈缘与墨衣道徒对视一眼,墨衣双眼微眯,轻声开口。
“此木魈神魂有异,或许被做了什么手脚,而且这手段极为高明,甚至能让本人忘却记忆中有问题。”
陈缘向后退了一步,隐隐有不安的感觉。
“为何偏偏是这两个问题让木魈发生了异变?”
“我问出的两个问题对于万木林而言,无论如何都不比道君隐秘重要?若万木林想要在它的神魂中设下禁制,怎么也不会把安全词设在这两个问题之上。”
心中不安愈发浓郁,陈缘回想起了老树妖所说的话语。
“这木魈随时可以准备入道科仪,但它却拖着始终不入道,我先前就有过疑惑,现在看来其中问题颇大。”
“至于巡狩则证明它至少和一位白骨观道徒有联系,不然也无从得知巡狩的消息。”
陈缘眼神凝重了几分,金丹道君这四个字的分量沉甸甸压在他的心头,让陈缘对这些事物天生就带上了几丝怀疑的色彩。
双眼微眯,陈缘观察着木魈的异动,心中隐隐有猜测浮现。
“这木魈是和冤魂控心法有关?”
就在陈缘心中思忖间,场中情形却逐渐改变。
木魈不再呢喃低语,枝条也不再胡乱抽击着地面。它浑身枝条如同精细的触手,轻柔而缓慢的掸去身上灰尘,眼神迷茫了片刻,随即被一种游戏人间的戏谑取代。
残破的身躯竟奇迹般的缓缓站起,不顾伤口再次崩裂,淌出红绿交夹的汁液。
“木魈”面含笑意,语气一改先前的慌乱,它轻笑一声,当着陈缘和墨衣的面,戏谑似的开口。
“你们怎么知道,我还未入道?”
语气平淡,却隐有一种猫戏老鼠的玩味,此刻的“木魈”,与先前判若两人,仿佛在瞬息之间,意识被彻底替换。
“木魈”孤身拖着一具重伤残躯,竟毫无惧色,孤身与陈缘墨衣二人对峙。
瞧见这诡异一幕,陈缘心中微寒,却并未失了方寸,眼前木魈虽气机陡变,但身上伤势却未有丝毫好转,周身也并未散发出入道道徒特有的灵机,修为一如先前,依旧维持着凡妖巅峰的层级。
也就是说,还能杀。
见“木魈”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站起,陈缘心念急转。
“是直接上前将之打杀,还是听一听它的言语?”
没有丝毫尤豫,陈缘当机立断准备上前。
对方到底有什么价值、知晓什么隐秘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态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因此,陈缘决定直接出手,永绝后患。
心中冷笑一声。
“我管你是何方神圣,直接打杀了还能再饱餐一顿,岂不美哉?”
然而,就在他鬼气鼓荡间准备上前打杀“木魈”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喊。
“且慢!”
陈缘动作顿时一滞,仿佛被无形之物所阻,他面色阴沉,回头看向了发言之人,正是墨衣道徒。
若墨衣道徒不想让他杀死木魈,陈缘是决计杀不死对方的,他也无意与对方翻脸。因此,他并没有强行为之,只是停下了脚步,狼顾回首,双眼直勾勾盯向墨衣道徒。
“道兄为何阻我?”
墨衣沉声开口,却没有丝毫遮掩其声音。
此人竟是选择了和陈缘截然相反的道路。
看着墨衣略显阴沉的面色,陈缘心间一凛,他已然吃的盆满钵满,归家后便可着手凝练肝木道兵之种。
然而,墨衣所关心的万木林情报却没得到多少,只得到只言片语。
若陈缘现在将那不知情形的“木魈”打杀了,他固然省心,但墨衣此行可就真的一无所获,权当为陈缘卖命了。
如此大败亏输,让陈缘将所有好处拿走,墨衣道徒又怎可能甘心?
况且陈缘还未入道,面对大多数道徒都九死一生,心中自然警剔。
反观墨衣道徒,其人虽有短板,但手段也的确不俗,在符录一道上造诣不浅,自然更有底气去面对一些变量。
因此,他阻止陈缘倒也在情理之中。
念及此处,陈缘不再恼恨墨衣之行径,只是唤出蜂群,在一旁警戒着,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形。
墨衣见陈缘并未坚持己见,心中也略松了口气,将目光投向轻笑着的“木魈”,厉喝出声。
“兀那贼厮,你若入道,何不展现出来,将我等径直打杀?”
“莫不是装神弄鬼,想要欺瞒于贫道?”
声如惊雷,在林中炸响。
木魈闻言,却丝毫不恼,也没有任何先前表现出的惧怕或者慌乱。
它先是洒扫一番,将滴落在地的鲜血收回,而后方才将目光投向墨衣,悠悠开口。
“是神是鬼,欺瞒与否,你难道不自知?区区新晋道徒,要不是有旁人提醒,甚至会折在一头凡妖手上。”
它的目光有意无意打量了陈缘一眼。
“呵,若我本体亲至,想要打杀你,不过倾刻之间。”
月光下彻,火光摇曳,明灭不定的微光打在“木魈”身上,将它的背影拉的极长,似是显出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木魈”轻笑一声,抬头仰望着高悬天幕的明月,淡淡开口。
“至少在这白骨观中,你,还需得唤我一声,师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