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194年12月31日，羊城地下庇护所。
时间在地下城里失去了清淅的边界感，但日历的更迭依旧是人们心中最重要的锚点。元旦将至，这是极寒降临后的第一个新年。
为了让民众感受到一丝久违的“连接”，各个庇护所的通信设备被激活，信号开放，但严格限制时间，以免网络过载。
不过今天是个例外。
为了迎接新的一年，信号开放时间额外延长了两个小时。
在庇护所主信道的一处角落，那里架设着临时的中继信号放大器。
狭小的局域里，挤满了上百号人。
他们低着头，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抓紧每一秒钟与其他庇护所的亲友联系，互道祝福。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食物的气味，以及一种紧张而又兴奋的低语。
人们肩并肩，摩肩接踵，只为了那微弱的、承载着信息的数字信号。
刘明好不容易才抢到一个靠墙的角落，努力将自己的手机举高一点。
自媒体行业如今早就停摆了，如今他也不过是想要发一条新年祝福而已。
正要打字，刘明就被旁边一个壮硕的身影挤得往里缩了缩。
他皱了皱眉，扭头看去，是个比他高了快一个头的东北大汉，正低头摆弄着设备，嘴里还嘟囔着。
“哥们儿，你再挤我可就贴墙上了。”
刘明没好气地说。
那人闻声回头，蒲扇大的手挠了挠后脑勺，露出一口白牙，嗓门洪亮：
“哎呀，没瞅着，地方太小，我这体格……对不住啊兄弟。”
道歉是道歉了，可那粗声粗气的调调，听在南方长大的刘明耳朵里，总觉得少了点诚意。
“你这人怎么回事？挤了人态度还不好？”
刘明心里的火气拱了上来。
“我这不道歉了嘛！”
那大汉也有些来气，嗓门又高了几分，“咋地，非得给你鞠个躬？”
眼看就要吵起来，周围人投来目光。
大汉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动静太大，叹了口气，主动往后退了挪了挪，虽然没什么空间，但态度软了下来。
“得得得，我这人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我叫张明，弓长张，光明的明。”
刘明一愣，心里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他顺着台阶就下，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刘明，文刀刘。”
两人对视一眼，都乐了。
“异姓同名的兄弟啊哥们。”
“兄弟，你这小身板，还以为你是学生呢。”
张明也笑了，语气豪爽了许多，带着东北人特有的自来熟。
刘明解释道：“我是做自媒体的，以前拍拍视频，写写文章。”
“码农，就敲代码的。”
两个年纪相仿、却来自不同行业的人，在末日里因为一个信号连接点，瞬间打开了话匣子。
他们从网络谈到了现在国家的通信基建，再谈到这次极寒危机。
刘明是做时事评论的，对全球局势了如指掌，张明是第一批南下的人，对东煌的反应速度和效率有着更深的理解。
“我老家乌省的，第一批撤下来的。当时心里也犯嘀咕，这好好的日子不过，折腾啥呢？现在一看，我的妈呀，这哪是折腾，这是救命啊！”
“现在全世界都乱成一锅粥了，也就我们还能吃得饱穿得暖，心里踏实。”
“哎哟，那可不！我跟你说，之前国外那帮孙子可嚣张了，你得多写写，把他们怼得说不出话！”
“现在哪来的网络写，要温度回升才行。”
“这温度……上头竟然说只要几个月？”
“两个。”
张明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
“你说，上头那些大人物，是咋提前知道的？跟开了天眼似的。”
刘明笑了笑，作为自媒体人，他接触的信息更多，想得也更深。
“不管怎么知道的，就我们国家这行动力，全世界独一份。”
“你看美利坚，政府都让人给拆了，现在恐怕跟原始社会部落一样，各州自立为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网络上的国际笑话，聊到东煌雷厉风行的国家措施，越聊越投机，越聊心里那股自豪感就越强。
“你说，这会儿指挥中心那些人，在干嘛呢？”
张明忽然问道。
刘明看了一眼终端右下角的时间，23点59分。
“估计……也在倒数吧。”
他轻声说，“新的一年，马上就到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广场的方向，隐隐传来了人群汇聚成的声音，清淅地传遍了整个通信点。
“十、九、八……”
通信点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刘明和张明相视一笑，嘴唇无声地翕动，也跟着那节拍，默默地念了起来。
“七、六、五……”
羊城，危机应对中心。
巨大的环形指挥岛上。
这里的确也在倒计时，只不过气氛与庇护所截然不同。
“报告！热能信标导弹，发射程序自检完毕，状态正常！”
“报告！已锁定目标空域，所有侦测单元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主屏幕一分为二。
左侧是全球时间，右侧是内部的发射系统倒计时。
两个倒计时，此刻完全同步。
陈怀山站起身，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那片代表着祁连山谷地的坐标。
“四、三、二……”
所有工作人员都戴着骨传导耳机，面色严肃。
没有欢呼，没有兴奋，只有一种面对未知命运的沉重。
李谨坐在角落，双手紧紧握着一杯已经冷却的咖啡。他的目光，聚焦在屏幕右侧。
他知道，这一刻，将决定东煌未来的走向。
是迎来更猛烈的打击，还是撕开敌人伪装的一角。
亦或者，大大加快二次迁徙的进度。
“一！”
指挥员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战锤敲响了决定命运的洪钟。
“发射！”
……
几乎在同一瞬间，东煌中部，靠近秦岭的某处地下导弹发射基地。
厚重的伪装层和积雪被强大的液压杆推开，一座座深埋于地下的导弹发射井，露出了狰狞的井口。
轰！！！
大地剧烈震颤，仿佛地底的巨龙苏醒。
数十道炽热的火柱冲天而起，将一片漆黑的极寒夜空撕裂！
一枚枚搭载着特种热能信标的导弹，拖着长长的尾焰，以无可阻挡之势，刺破云层，呼啸着飞向西北那片沉寂的冰封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