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大陆依旧在扩张。
不到十分钟，它便吞噬了大平洋上空所有的云层，将数百万平方公里的海面，瞬间变成了巨大的、诡异的圆形冰盖。
它的结构层次分明，象一朵盛开在地狱的死亡之花。
内核区，在红外热成像图上呈现出一种绝对的深蓝色，那是仪器能够捕捉到的、最接近绝对零度的色彩，代表着一片彻底的热寂之地。
内核之外，环绕着一圈翻滚的、色彩诡异的冷凝云墙。
那是被瞬间抽走热量的空气和水汽，凝结成的冰雾风暴，被永远定格在了爆发的那一刻。
最外围，则是不断向四周吞噬海洋的白色冰盖。
随着它的扩张，一个信息黑洞形成了。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主屏幕。
忽然，屏幕上k7局域的实时卫星影象，从一片深邃的蓝，瞬间变成了一片刺眼的、毫无细节的纯白。
“可见光被完全反射了！”
监察员的声音带着颤音。
平坦的冰晶云顶反射了所有阳光，让卫星变成了瞎子。
“无法测得冰层真实温度，云顶温度读数-98c，低于预估值！”
代表温度的彩色图谱上，那片局域的色彩迅速褪去，最终变成了一块数据无效的灰色补丁。
厚厚的冰晶云吸收并散射了所有热辐射，让卫星再也无法感知其下的真实温度。
“微波信号严重衰减，图象嘈杂，无法解析出有效数据！”
那片白色的死亡大陆，彻底从人类的窥探中消失，变成了一个在地图上不断扩大的恐怖未知。
就在所有信号中断前的最后一帧，一颗负责侦查威夷群岛附近海域的军事卫星，传回了它最后的影象。
一支庞大的航母舰队，正静静地停泊在珍珠港外的军用航道上。
钢铁甲板上，连同舰载机一起，被封在了厚厚的冰层里，保持着最后的姿态。
舰体上的涂装、舰桥的窗户……所有的一切都被凝固成了冰雕。
没有爆炸，没有沉没，只有极致的低温，将这支像征着旧时代霸权的庞大力量，像被琥珀包裹的史前昆虫，化作了海上的钢铁坟场。
画面持续了三秒，随即被迅速扩张的白色云墙吞没。
指挥中心里，针落可闻。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亲眼目睹这超越想象的力量时，所有人还是感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这不是战胜天灾的喜悦，而是一种面对更高维度力量时，身为碳基生物最原始的敬畏与恐惧。
“检查国内所有一级庇护所能源系统！”
陈怀山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强行将众人的心神从那片恐怖的白色中拉了回来。
“供暖、电力、新风，我需要精确到每一座地下城的实时数据！”
“是！”
“通信部门！连络所有还能联系上的国家！共享我们刚刚捕捉到的所有数据，包括那支舰队的最后画面！”
命令下达，指挥中心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李谨站起身，他知道，在这里他已经帮不上太多忙。
“陈主任，我想下去看看。”
陈怀山回头，看着李谨那双平静却难掩疲惫的眼睛，点了点头。
“去吧，林在新，夏舒晚，你们陪着。”
三人走出指挥中心，乘坐专用电梯，直接进入了由羊城地铁系统改造而成的庞大庇护所网络。
与指挥中心冰冷高效的氛围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活生生的烟火气。
温暖干燥的空气混杂着锅里咕嘟咕嘟的饭菜香，孩子们的笑闹声、大人们用各地方言交谈的声音，在宽敞的地下信道里汇成一股嘈杂却令人安心的暖流。
不远处还有几名军警在巡逻，身后跟着几名模仿步伐的小孩，
他们穿行在不算宽敞的信道中，两侧是整齐划一的预制宿舍区。
李谨象一个安静的观察者，目光扫过每一个细节。
一切都按照预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没有拥挤，没有恐慌。
他们来到一处由换乘大厅改造的漏斗形广场。
广场中央挂着一块巨大的全息屏幕，此刻正显示着太平洋上那片“白色浓雾”的卫星图象。
然而，屏幕经过了模糊处理，只显示了冰盖的轮廓和边缘的冷凝云墙，内核局域的亮白被调成了柔和的灰色。
对于庇护所里的民众来说，这更象是一场奇观。
“哇！好大的雾啊！这就是国家说的超级寒潮吗？”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咧！等过两天温度降下来，咱们出去堆个雪人玩玩？”
一个穿着羽绒服的南方姑娘兴奋地对同伴说。
“不是说要两个多月吗？”
“那就等两个多月呗，还不用上学。”
旁边一个裹着军大衣的东北大汉闻言，乐了。
“妹子，雪人有啥好堆的，都堆腻了！”
他豪爽地一挥手，“要玩就玩把大的，等啥时候有机会，哥带你们回哈市，咱堆个冰雪城堡！”
“诶，你不会是想要把我姐骗回去当老婆吧？”
“你个丫头乱说啥呢？”
那东北大汉头一缩，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没看到自家婆娘这才松了口气。
人群中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他们安全、温暖，有充足的食物和稳定的秩序。
国家再一次，将他们稳稳地护在了羽翼之下。
他们不知道那片“浓雾”之下，埋葬了一支航母舰队，更不知道，这仅仅是灾难的开始。
李谨静静地站在人群边缘，看着屏幕上那片熟悉的白色，又看了看周围洋溢着乐观甚至兴奋的脸庞。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夏舒晚站在他身侧，敏锐地感觉到了他身上那股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沉重。
“李顾问，他们看起来很放松。”
她走在李谨身边，轻声说道。
“是啊，他们放松，说明我们的工作是有效的。”李谨淡淡回应。
“你不开心吗？”
“并没有，我很高兴。”
“就是，又不是只有笑才能体现出李顾问的欣慰。”
林在新说完就被夏舒晚瞪了一眼，有些莫明其妙地挠了挠头。
“走吧。”
李谨收回目光，声音很轻。
“去设施中心看看。”
三人离开了喧嚣的广场，沿着一条宽阔的地下信道，走向庇护所的设施中心。
信道两侧，是厚重的合金防爆门，每隔一段距离，就有身穿制服的军警人员站岗。
“李顾问，设施中心在最深处，那里是整个庇护所的心脏。”林在新介绍道。
“这里的供暖独立于城市供电网，安全等级是最高的。”
李谨点头，他知道这些信息，甚至知道更加详细的线路。
他只是想亲眼看看，在实际的压力测试中，是否有任何预案之外的纰漏。
信道尽头，是一道更加厚重的的合金闸门。
闸门上方，红色的指示灯闪铄着“高危作业区”的警告。
“需要权限验证。”
守卫人员敬礼。
夏舒晚递出身份卡，闸门发出低沉的嗡鸣，缓缓向两侧打开。
设施中心内部，是另一个世界。
来往的工作人员比广场上的人群显得更加焦急。
“三号供暖阀门压力轻微下降！”
“净水处理系统a区出现微小渗漏，工程队立刻过去维修！”
“电力系统负荷稳定，但需要时刻监控，不能出现任何闪失！”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感，与广场上的欢声笑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走进设施中心的观测室。
这里巨大的电子屏上，显示着密密麻麻的实时数据：温度曲线、压力指数、氧气含量、湿度控制……
每一项数据，都关系着数百万人的生命。
“夏处长，欢迎。”
一位穿着工程服的负责人迎了上来。
“目前所有系统运转平稳，供暖压力测试完美通过。”
“我们在墙壁上安装了多层感应器，可以实时监测外界温度和地质变化。”
李谨走到一块温度监测屏前。
屏幕上，外界地表温度的读数，已经来到了一个令人胆寒的数字：-148c。
“地层隔离效果比预想的要好。”
李谨微微点头。
“地上庇护所的情况怎么样？”
“温度比地下庇护所要低一些，大概在零下十度左右，供暖设置运行正常。”
“那就行。”
只要供暖跟得上，零下十几二十度还是能撑住的。
就是设施压力也许会大一些。
李谨看向另一个角落，那里是备用电力系统。
“我们的电力储备，能支撑多久？”
“按照目前的负荷，我们有四百九十天的自持力。”负责人回答。
“如果激活最高能源管控，可以做到更久。”
这座地下庇护所是羊城最大的一处，同时也是设施最为完善和容纳人口最多的一处。
只要不出意外，撑到两个月之后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两个月之后，他们必须放弃这里。
“足够了。”
李谨点头。
这时，夏舒晚身上的通信器响了起来。
她立马接通，“这里是夏舒晚。”
“让李谨同志回一趟指挥中心，陈主任有……”
话未说完，林教授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李谨，‘天琴’列阵有新发现，这复盖全球的极寒，并不是我们所猜想的那样！”
“它不是微观层面的！”